张亚凌随笔:宋伯
【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三部,《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散文优秀奖,《时光深处的柔软》入围“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
原本是讨人嫌的过道,宋伯却让它喜庆起来。
宋 伯
张亚凌
家属院已经换了好几个门卫了,大家经常说起谈到的,还是宋伯。
我家搬进来那年,他已高龄七十,跟我父亲同龄,我不忍随大家那么无亲无故无情地喊一个老人“宋师”,遂叫他“宋伯”。
说是家属院,其实也不算个院子。从临街的宋伯的门卫室往里走,是一条窄窄的长长的过道,过道尽头就是一栋家属楼,只一栋,这就是家属院的全部了。过道两边是高大的建筑,它又过于窄而长,阳光也厚此薄彼般不屑造访。
原本是讨人嫌的过道,宋伯却让它喜庆起来。
宋伯在紧挨东面的墙根摆了一溜花盆。说是“花盆”有点夸张:大大小小的废旧盆儿罐儿碗儿,油漆桶子泡沫箱子,放进土栽进花草就是花盆。花也不名贵,蝎子草、铺盆草、指甲花、星星草、风铃草、打碗碗花、灯笼花、绣球花、吊兰、景天、芦荟、宝石花、虎皮兰……有儿时农家小院的,也有如今单元房阳台上的,有点城乡混合地带的味儿。每每经过那里,我总有种特别的感觉,——亲近,温馨。我的目光会毫不吝啬地疼惜地抚过所有的花草,满心里只有爱恋。
一天,我从花店里买了盆鹅掌,放在了那些花中间。那会儿刚好有几个人经过,殷勤地冲我打着招呼,随意亲切如同家人。第二天,就有人从家里端出花儿放在其中。
宋伯的花,像是撒在我们心里的一颗种子,捂热乎了,就蓬蓬勃勃地怒放了。
门卫室前面总是利利索索,从不堆放什么物品。连洗的衣物,他都会远远地去家属楼后面绷根绳子晾晒。跟他闲聊时说那样多不方便,宋伯说了,就像在自家屋里一样,人一进门就是你晾晒的袄袄裤裤臭袜子,多不好看。
家属院也很干净,宋伯宋婶都是闲不住的人。也一直很安全,从来没有丢失过什么,宋伯看得严,外人进来都得询问,登记。
大家伙也很放心地麻烦宋伯代收信件,快递,甚至放个东西让他招呼一下,一放就是一周半个月,他也会为你保管的妥妥的。谁家遇到水火事,一着急,小孩就放门卫室让宋婶照看,放心。
一次经过时我跟宋婶闲聊了几句,儿子拽了一下我的衣襟说想吃蒸饺,我打发他道,一边玩去,今天忙得很。那天吃下午饭时,有人敲门,是宋婶,端着小瓷盆,里面是热乎乎的蒸饺。小家伙狼吞虎咽直说“好吃”。
宋伯是七十六岁那年被辞退的,理由很简单:年纪大了,有个啥事单位担待不起。宋伯实在不想走,说自己身体很硬朗,还可以做几年的。所有的解释都是苍白的,宋伯还是被辞退了。
后来不到两年时间换了六个门卫,最长的呆了半年,直到工资涨得差不多了,才固定下来。而宋伯留下的花,死的死枯的枯,变得难看起来,最终被当作垃圾清除了。
每个门卫做事似乎都一样:窄窄长长的过道里斜着绷了条绳子,啥都晾晒,行人还得弯腰钻过。门卫室门口也堆满了捡拾的可回收废品,我家也已经丢了两辆自行车……
每每经过门卫室,“宋爷爷在时……”孩子总会感慨。
谁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