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小说】蝶雨《上镜》
【作者简介】蝶雨，农民，初中文化，中国文学院作家协会会员、蒲城青年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网络媒体和《散又选刊》《当代作家》《作家天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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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还是拍成专访好一些，虽然多花一些钱，但是，你和你的厂子全部都能在电视上露脸。这比做广告要划算得多。”书记将已经烧到烟屁股的烟头扔到窗外，然后站起来走了出去。一阵响亮的吐痰声过后，他又在窗台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书记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小口鼻涕一样粘稠的茶水，嘴里一边呼噜着，手却向着桌子中间的烟盒伸过去，那是一盒在农村极少露脸的芙蓉王。
“那你问人家需要多少钱了吗？”他盘腿坐在自家的炕沿上，乐呵呵地问对面的书记。
书记将打火机塞进自己的口袋之后，才将吸了一口的纸烟用焦黄的手指从嘴里夹下来。如果不是要说话，那支烟是不用取下来的。
“三十分钟三千块钱，另外人家走的时候给人家拿一些礼品就行了。至于吃饭的问问题......”书记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了，他又将那支烟塞进了嘴里，然后斜着眼睛瞄着坐在炕沿上的人。
“这个我懂，都是社会上的事，还用你提醒吗！”他将自己手里烧了一半的“猴抡棍”（猴抡棍是一种香烟的俗称，也是很难找到的一种便宜烟）摁在一个豁口的茶碗里之后继续说：“他们来几个人呀？”
“一个采访的记者，一个摄像师，一个录音师，还有一个编辑，共四个人。”书记用舌头将那支烟移动到嘴角，掰着指头给他算人数。
“那一桌饭就足够了，明天我就让儿子去镇上订一桌酒席。你看多钱的档次呀？”他看着书记又一次站起来扔烟头了。
“也不要太贵了，人家电视台的人啥没吃过呀，弄一些咱们这里的特色菜就行了，五六百足够了，再多就浪费了。”书记又端起了茶杯。远处，炉子上的大水壶正咕嘟咕嘟地响着，书记趁着给茶壶添水的时候，又一次使劲地将来自气管的抗议扔出了门外。
“礼品都拿些什么呀？”他依旧坐在自家炕沿上，看着自己照顾自己的书记问。
“礼品总马虎不得吧，人家说了，要是换作别人，三十分钟至少收六千块钱。要不是我以村支部的名义邀请他们，他们三千块钱是不可能来的。一人拿十斤核桃，一条烟，一瓶酒就行了。礼品的档次千万不要丢人呀！人家一下子就少了三千块钱呢！”书记说完了重要的事情之后才去摸打火机。
“这个我懂，都是社会上的吗！”他依旧坐在自家炕沿上乐呵呵地回答。
一阵声势浩大的风声过后，紧接着就是乌鸦呱呱的狂叫。听到这些乌鸦的叫声，他再也坐不住了。书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享受烟气的乐趣，急忙站起来朝着窗外看去。
那些前来吃食的乌鸦正次序混乱地向着窗前那两棵大树扑去，它们都在争抢一个最好的位置。
他急忙从炕上跳下来，然后拖着自己的鞋子，向墙角的一个塑料桶走去。那些乌鸦就是冲着桶里的麦子来的。大雪封山的寒冬腊月，能有这样的待遇，那些乌鸦们怎么能不来呢！而且来了就不会再远离了。
院子中间被扫掉积雪的空地上，一些胆大的乌鸦已经迫不及待地朝着门口的方向叫起来。他赶紧提着满满一塑料桶的麦子向门口走去，支书看着他只顾着那些乌鸦了，就连忙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根香烟来别在耳朵上之后，就和乌鸦近距离接触去了。
他用一个洋瓷碗正将那些麦子均匀地散在那片空地上，丝毫不在意 跟在自己背后的支书。仿佛眼前这些无处觅食的乌鸦才是自己可以出人头地的救星。
“你是怎么想到喂这些乌鸦的呀！”支书在背后 感叹起来。
“我也是无意间看到这些乌鸦来偷鸡食，就想要是乌鸦能多的遮住了天，那不就是所谓的奇迹了吗！你看看现在的电视什么稀罕事它都喜欢拍。于是我就试着喂一些东西个这些畜生吃，结果你看，这不是越来越多了吗！”他回头看了一眼支书，就继续将塑料桶里的麦子撒向涌动着黑色的地面。
“社会上跑过的人就是不一样，连乌鸦都能看出商机来。等你上了电视，我相信那些大老板一定 会来找你投资的。”支书一下子说出了他的动机。
“就是啊，你看这满山遍野的树木，要是那个有眼光的老板能在咱们这里办一个 木材加工厂，那赚钱还不像是扫树叶一样简单。再说了，这些树木也能让咱们村里的闲劳力有一个挣钱的机会呀！”他语重心长地对身后的支书说。心里却暗暗想，当初要不是自己在外面闯世界，支书的位子哪能轮到你坐呀！说实话；他根本就瞧不上这个泥猪癞狗一样的支书，但是每次支书来的时候他却要好烟 好茶地招待支书。因为当初要不是支书力排众议的话，眼前的这三十亩杏林也轮不到自己承包啊！他看中的并不是那些杂七杂八的杏子，他看中的却是那些有二三百年历史的杏树，和这三十亩相对平缓一些的地。现在那些杏树早就被崭新的厂房代替了，唯一让他不安的的就是还没有找到肯为这些厂房投资的老板。
他是一个极有经济头脑的人，他更是一个不甘平庸的人。从小时候起，他就立誓要干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现在机会就在眼前的地上涌动着，翻腾着，跳跃着。得到它们仅仅需要几百斤小麦，就像让支书为自己办事，仅仅需要一盒高档的香烟那样。想到这里他 感到平衡了许多。是啊，在背后按遥控器总比在前面跑安稳一些吧！
“对了，你今晚就去找老先生给你写一篇发言稿，另外在置办一身像样的新衣服。等后天电视台来人了，你面对镜头千万不要怯场啊！”支书在背后的说话，打断了他的沉思。
“这些我都准备好了，你放心，大世面我还是见过一些的。”他提着空塑料桶回过身子，笑嘻嘻地对支书说。
“怎么讲话你知道吗？”支书还是有些不放心。
“第一；首先感谢党的富民政策好，第二；要感谢政府领导 和村领导对生态环境的重视。第三；要不是村支书领导村民大力植树造林哪来这样优美的环境呀。没有优美的环境，哪来这样千古难求的奇观呀！哈哈！”他指着门外的乌鸦哈哈大笑起来。
“不愧为村里的能人啊！”支书竖着大拇指也笑了起来。
第三天的中午，地区电视台的摄制组来了。按照那个编辑的安排，支书和他以及他的儿子儿媳都在镜头前演讲了一番。趁着摄制组忙碌的时候，支书将四条芙蓉王和四瓶剑南春以及四十斤核桃塞进了电视台的面包车。
三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一番寒酸 过后。电视台的人坐着自己的车走了。他连忙将说好的三千六百块钱塞到支书手里，让支书无论如何也要给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这是说好了的事情，要不人家怎么可能为自己宣传呀！
第四天才吃过中午饭，他就张罗家人开始在院子里摆放板凳和椅子了。电视台说了，他的专访节目今晚播出，他邀请了几乎全村人来自己的工业园区来看电视。
电视上，仅仅只是他一晃而过，接下来就是那些盘旋的乌鸦，近处崭新却空荡荡的厂房，远处还没有来得及挖完的杏树。然后镜头从挂满各种锦旗和奖状的墙上慢慢滑过，最后终于定格在了荣光焕发的支书的脸上。支书从带领群众脱贫开始，一直说到如何保护环境的重要性，最后说到如何历尽艰辛兴办集体经济。这天晚上，支书也在看电视，他抽着芙蓉王，就着核桃喝着剑南春。喝到迷糊的时候，竟然从怀里拉出来三千六百块钱扔给一旁看电视的儿媳妇。“你不是要一辆电动车吗？拿去，明儿就自己去买，挑好一些的牌子 买。” 支书说完，将那盒快要抽完的芙蓉王塞进抽屉，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盒猴抡棍，装在口袋里出去了。
顾问：朱鹰 邹开歧
编辑：姚小红 洪与 杨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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