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颖:红月亮(29)冬天原来这么冷|小说
文/毛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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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冬天原来这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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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中秋节,应该家人团聚吗。”
舒扬听了鹿儿的打算,很是赞同,边赞同边给她斟茶。
还是“茗苑”,还是普洱茶。
“怎么,你是住单位的吗?”
鹿儿点点头。
“那好嘿——什么时候,找几个人,咱到你那儿开黑灯舞会去。”
她笑笑,未置可否。
“我们家情况复杂,是再婚家庭,我老早就单住了。”
舒扬听了,愣一下,但什么也没说,摆出一付有一搭无一搭的样子。
“十七岁那年中秋,我跟同学到外边赏月,爸爸出来迎,遇了车祸,没了。我妈因为这个,一直恨我……
“我们家很穷。爸爸是大学里出版社的编辑,妈妈是公交售票员,后来升了调度。
“我爸一走,她就赶忙着嫁人了。把我们占学校里的那间教工宿舍留给我,就算不要我了……
“我干过好多工作,酒吧领班,你是知道的,那还不是最开始。我看过自行车,卖过烤白薯,后来在深圳跑安利……
“那会儿,我挣了些钱。现在,我发展的网络,还在动,不过我就挣不着什么了。”
“后来就遇见了老曾。他是另一个网的,也做得不错。再后来,他注册了公司,想给宝洁当代理。可宝洁门槛儿高,先期投入大,他就撺掇我入了股,就有了现在的月宫日化。说实在的,我还挺佩服他的,捡高门槛儿起步,有远见。”
她把茶饮掉。
他又斟,说:“后来——”
“后来我们家……怎么说呢,知道我有钱了,找上门来了。”
“你还住学校宿舍?”
她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其实我妈嫁的那家挺好的,男的带着个女儿,比我小六岁,她妈妈生她的时候,大出血死了,也算个苦命孩子,跟我挺亲,也不贪财。就我妈财迷,好像她闺女有钱了、大款了,她就在人家打腰了。你说都扎一块儿十几年了,至于么!我看老头儿对她挺好,一点儿也不比我爸差。
“说实在的,我不想回去,好几年都没回去了。虽说还处得来,可怎么也不像是一家,至少,对我是这样。”
“你已经习惯了没有家的日子了,是么?”
她盯住他,盯了好久,很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所以也就不想成家?”
她轻轻白他一眼,笑笑:“怎么不想,谁要我呀——这么老,这么孤僻。”
舒扬不言语了,低下头玩弄茶具,良久,忽然冒出一句:“去过澳门吗?”
“啊?没有啊。怎么了?”
“应该去看看,到冬天就回归了。”
“真是的啊。不过回归不回归的有什么呢,澳门还是澳门。”
“不同。当然不同。”
他抬起头。
“澳门,是世界上最后一块。澳门的回归,对全世界来讲,是划时代的,标志着殖民时代和殖民制度的寿终正寝,在二十世纪。”
“呵,还一套一套的。”
“敢情,套数多了去了。我都想改行当作家了,就是发愁饿死。”
“真的!那我可以给你投资哎,起码不至于饿死。”
俩人都笑了,谁也没当回事儿地笑了。
舒扬很开心——终于把她逗笑了。
不知为什么,一看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他就揪心,就不痛快,就也高兴不起来。
“我cao,是不是发生化学反应了!”
他暗想,不露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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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后半段,舒扬过得其实满自在。
上层都急于争权夺利,制定新秩序,没人过问他的工作,更甭说加码了。
除了按部就班地和老丁推进培训计划,他几乎没什么别的事。
再加上在组织结构大调整中被正式吸纳进本部门的武国文、程信在沪、穗两地的呼应,倒比原先还轻松了些。
张青布置下来的紧急工作和朝令夕改式的反复无常,把迟琼胡芝蓉搞得团团转。
古香君则一边口称忙得四脚朝天,一边楼上楼下乱串。串累了,就翻会儿电脑扑克,翻累了再串,串类了再翻,间或看看卫斯里和天龙八部。要么干脆溜到对面写字楼半天不见人,回来就说办事去了,堵车真要命什么什么的。入冬以后才见真忙起来——今年还要组织经销商上欧洲考察,时间仍是年底,澳门一回归就走,组织者和带团人也还是她。
对此,迟琼胡芝蓉简直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
迟琼仗着资格老,跑到张青那儿谈,张青说每个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在部门内部,带团出境考察,是一项工作,不是荣誉,古香君有经验,所以派她,要是你想去就,派你去,也没关系。
“我不去,这手头还忙不完呢。”
“就是。再找机会吧。”张青赶紧顺坡下驴。
“哎呀,冻死我了!”
古香君去大使馆给经销商取签证,等了大半天才办完回来,进门头一句话,照例还是叫苦,潜台词是——你们不服来呀,我白拣了什么了,挨冻受累的容易么!
见没人搭理,就又补一句:“没想到,冬天原来这么冷。”
“不对,冬天本来就冷。”
舒扬刚放下电话,实在不忍就这么干着她。
“应该说——今年冬天特别冷。”
的确,那一年冬天,少有的冷。
接连的低温寒流,大大激活了防寒服装的行市,连一直自恃不怕冷的舒扬,也穿上了新抢购来的羽绒大衣。
按他的话讲:差点儿冻死在买羽绒服的路上。
“你就多余搭理她!”
古香君一走开,胡芝蓉就责怪舒扬。
“那干吗呀,这事儿,你跟她斗气儿有什么用啊。”
“那也甭给她好脸子。哎——你可得站在劳苦大众一边啊。”
“干吗还站在呀,咱本来就是劳苦大众,最底层啊。”
“嘿,嘿——都小点儿声儿!”
迟琼很神经质地摆手。
小人!舒扬想:还是不得志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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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古香君真还有点儿不想带那个赴欧考察团,可实在又拿不出什么象样的理由。
你看,工作又不忙,明年经销商年会,要到四月才开,两下拉得这么开,中间几乎是真空。想来想去,也没个主张,只有硬着头皮接了。
她知道别人都不满意,连武国文在电话里帮经销商联络办证事宜时的口风,都刺耳起来,说这次带团的“又”是你吧,而不是“还”是你吧。
瞧瞧瞧瞧,明摆着扎刺儿吗不是!
连程信说起话来,也不无别扭:“你办一下吧,我这边事情太多。”
也对,本就该她办。
又说:“广州办事处的,这回出国都换人了,都挺高兴的。”
言下之意:“你怎么没被换掉?”
听听听听,都这儿憋着劲呢!
眼眉前两位女士就更甭说了,那嘴撇的,那白眼翻的,那小话儿甩的,什么得招秘书了呀,这么些活儿怎么干哪。
爱怎么干怎么干,依着她,招什么秘书,你们不就是秘书么!
又什么怎么都取消了还邀请出国啊,废话!名单是老板定的,关我什么事儿啊!
这个张青也是没骨头——秘书明年初就招啊,再辛苦一段;没取消啊,做那么好怎么能取消呢,看串行了吧。然后就傻呼呼嘿嘿地笑。
什么呀!
要是她当老板,就告诉她们:“取消就不能邀请了,谁告诉你的?!”
再说:“谁告诉你取消了,怎么能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呢?!”
踹她个窝心脚,看你还犯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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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是怕别人不高兴才不想接这活儿,实在是这会儿不想出长差,原因跟谁也不能说。
因为那关乎左强,关乎自家后院儿。
在意大利商社干得挺起劲的左强,工作越来越忙,中间也组织国内主要合作伙伴赴欧考察了一次。
那可是高规格的,跟麦伍德一分钱数着齿儿花的节省劲儿,大不一样。去的全是高官显贵,全程五星级皇家待遇,又是摩纳哥赌场又是法国天体浴,全方位资产阶级腐蚀,大号糖衣炮弹。带队的是左强,跟班的只有一个——吴艳秋,他的秘书,就是那个一身玫瑰味儿、笑起来像被吹了一口的奶皮子,浑身上下就胸脯还有点儿肉的“一根棍儿”。
按说老板带秘书出差,不算什么新鲜事儿,可只带秘书出去,就显得有点儿扎眼了。
更何况,一行人两周的旅程,只有一天半在德国;而据她所知,奶皮子小人儿唯一的专长,就是懂德语,有必要非带着么。
这种质疑,连带起之前几次看见左强只带吴一个人与客户共进午餐(也有晚餐)和莫名其妙多起来的加班及其解释,构成了一付不那么让人踏实的心情。
她说有必要吗老加班,交给下边人干不就完了。
他就说小吴不熟,得多带带。
她就问:那别人呢。
他就闷了,半天才说别人还可以。
她说:那这么长时间还不熟你还要她。
他说快了,快带出来了。
她说不行就换人吧,手下不能干可是大问题。
他说那不是白白带了这么些日子。
她说没看出来你还挺用心的。
他说你没看出来的多了。
说得她心里惴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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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回来,左强依然总加班,有时候周六周日也要加班。
她不好跟着,显得自己很家妇;可又实在不放心。
虽然,到那时为止,她还不很清楚不放心什么,或者说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给他打电话,无非问问是什么东西放哪儿了。
几乎每次,他办公室的座机,都没人接。
再打手机,电话那边多一半都是乱哄哄的,至少不像办公室或者会议室那么安静。
“在哪儿呢?”她问。
“外边。什么事儿?”答得有点儿不耐烦。
她于是不得不说出事先想好的,其实没什么必要非得这会儿打电话不可的借口,回答多半会是“回去再说吧,这会儿哪想得起来。”
她也就没了词儿。
有时他还追一句:“我这儿挺乱的,没什么要紧事儿,别打电话了,听着费劲。”
她于是就不快起来。
虽只是一点点,可的确是,不快。
接着,她就发现了他另外的变化。
比如开始喝酒了;不爱穿她给买的衣服了;话少了(确切地说是跟她之间的话少了);不像以前似的那么关注她的情绪变化了;不是进门倒头就睡,就是抱着电脑半宿半宿地玩游戏,根本就不关注她的身体了,非得等她熬不住,主动撩拨过去,再应付差事似的草草了事,对她的感受,丝毫也不关心,对以前津津乐道的第二潮第三潮,压根儿没了兴趣,一个劲儿闷睡了,等等等等。
“你怎么了?”
她很认真地问,想着该跟他好好谈谈了。
“我?怎么了?什么怎么了?睡吧。”他说。
然后侧过身去,给她个脊背。
她闷上半晌,再冲他后脑勺做个鬼脸,关灯躺下,侧过身去,也给他个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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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这些都还可以不在意的话,那么左强居然忘记她生日的事实,则真正地、正式地,让她爆发出了不满。
那是个深秋的星期六,本来可以好好庆祝一番的。
古香君已经二十八岁了。
二十八年里,有十年,都和左强相亲相爱。
她告诉自己——她的生命里,就只有这么一个男人。从始至今,至终,都只有这一个。下一个十年,下两个十年,后面所有的十年,她都要和他在一起。他是她的!是她的男人!!
毋庸置疑!颠扑不破!
理由很简单——她把一切都给了他——初恋、初吻、初夜,跨越千山万水的情思,悠悠十载春秋的依恋,几乎全部的青春,几乎毫无保留的关爱。
简单得不需要任何解释,简单得谁都能明白。
她稳稳当当等着想当然他应该呈现过来的惊喜。
昨天,他没提生日的事。
往年他都提,问她想怎么过,甚至早已备下礼物。
她也没提,往年她都不提。
她知道,他一定能给自己惊喜。
她等着,一反常态地坐在梳妆台前精心描画自己,等到的却是他去加班的消息和“嘭”的关门声。
没说生日的事,甚至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她呆坐在梳妆台前,直坐到中午,直坐到下午。
后来赌着气订了蛋糕,订了菜。
等到黄昏时分,给他办公室去电话。
这回有人接,却竟是姓吴的小妞。
“左先生下楼去了,您有什么事吗?”
“没事,问他回不回家吃饭。”
她把“家”字说得特别重,自己都听出了敌意。
“左先生下楼买快餐去了,我想是不回去吃了吧。”
小妞显然嗅到了火药味,口气也硬了。
嘿!她凭什么呀!
“几个人的快餐哪。”
“就俩人吧。您来么?您要来,我打电话让他多订一份也行。”
你说气不气人?!
“不用了。”她说。“我自己找他。”
“他手机没带耶——还是我转告吧。”
她狠狠砸下话筒,把话筒的塑料壳震出一条裂缝。
是夜,她和左强大吵一通,吵得一阵阵翻胃——她把订来的蛋糕和一桌子菜全吃了,撑得坐都坐不下去。
左强不买她的帐,说:“不就是生日忘了吗,有什么呀,至于这么摔摔打打大吵大闹的,我有事儿你知道不知道!”
“是,你是有事儿,你事儿多了!你事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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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吵,把“吴艳秋”三个字,正式地、挺晃眼挺扎人地,提到了两个人之间。
“我说你别胡思乱想好不好。”他说。
“咱俩到底谁胡思乱想哪!”她回敬。
“你怎么对自己那么没信心哪!”他急了。
“我对你才没信心呢!”
“这倒像句实话。”
这么一说,她就蔫下来、软下来,一个人去了卫生间,洗了两个小时的澡,把几番想进来方便的他,憋在外边团团转。
那以后,她开始跟踪他,从秋天跟到冬天。
他不知道,也的确没干什么出格的事。
除了每次都和小妞在一起之外,没什么别的不对。
外出都有另外的人,想是客户什么的吧。
办公室里怎么样,不知道,想也不至于就敢怎么着,那是个新写字楼,到处都是监视器,她是看不见,可物业能看见呀。她想他还不至于那么不知羞耻,骨子里也觉得他们还不至于就到那一步。
可即便是这点儿微薄的信心,也在临被派出国任务前,被重重撞击了一下。
那是几个月以来,他们第一次。
她心里高兴起来,感觉也就跟着上来了。
他也挺卖力气,而且忽然采取了一个他们之间从没有过的体位。
她能肯定以前从没有过,是第一次。
但当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嘴里只剩下叫唤。
别说,还真带劲!
风平浪静后,她想起这茬儿来了:“哪学来的,那样?”
“啊?”
她觉得他哆嗦了一下。
只是觉得。
“那样啊——就——那样。”
她帮他回忆,“行啊你,学新招了。老实交代,哪儿学来的?”
她在黑暗中骑到他身上,话说得半真半假。
“噢——嗨!看毛片儿学的呗。”
“哟,您还有工夫看毛片儿哪。”
她跨着他晃悠,明显感觉出他周身的僵硬。
“好哇,一个人偷偷看毛片儿!”
僵硬的身子放松了。
“再来一遍!”
她说,弯下腰咬他耳朵。
他的身子愈发放松了,可她已完全没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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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瑞中资方以燕瑞为龙头的改革计划,推进得十分顺利。
“燕瑞电子科技有限公司”也跟着更名为“易龙(E-Long)电子科技集团”,紧跟时下祖国山河一片“E”的潮流,把正式挂牌剪彩,定在了和澳门回归同一天。
一时间,群情涌动、热火朝天,独独晾出个韩松,既无人问津,也没安排工作,成天干坐着。
谈判结束后,他就一直无事可做,倒是把报纸看了个遍,看了个透。
眼看着“易龙”的改革搞起来,不是假招子、走过场、沽名钓誉,他倒真觉着这儿是个有希望的地方,暗地里也就希望自己能被派上什么用场了。想着等到那时候,再堂堂正正把档案调进来,这会儿先不提。时下人人都忙,谁顾得上调档这类事,提了也是拖着。
于是踏下心等,等着挂牌,等着澳门回归。
牌子挂上了,澳门也回归了,千禧年就在眼前了,可什么也没等来。
他有点儿等不下去了,下决心找老总谈,怎么说也在手底下干过一阵,应该能说上话。
老总很热情,说正要找他。
老总很高兴,为他自己能主动找过来。
老总很犯难,说现在生产第一,他又没这方面专长,还是个主管,实在不好安排。
老总很耐心,说要不再等等,他自己也多留意着点儿,多联络联络。
老总很开通,说年轻人吗,前途远大,机会多多,眼光大可以放远一点,放灵活一点吗。
老总很有远见,说厂子终归是留不住年轻人的,特别像他这样有特殊才能的高学历人才,很多地方都需要吗,到时候再留不住,给其他员工、特别是新招来的员工,留下公司不稳定的印象,就不好了。
老总很替他着想,说拴在这么个小公司,不利于自身发展,年轻人思想活跃,说不定哪天就呆不住了,那还不如就趁早,多抓住几个机会只会更好……
归末包齐一句话: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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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了,心也随着冷下来。问那什么时候解聘。老总说那是人事科的事,一般跟年度走。当然了,公司怎么能解聘象你小韩这样的有功之臣呢,多寒大伙的心哪,对他自己也不好吗,说出去多难听。又说明年人才市场形势可能不太妙,要动还得趁早啊……
他彻底明白了,得他自己请辞,而且还要快,最好元旦之前就走人。
一颗心凉得透透的。
临走前,禁不住甩下一句:“难得您这么有耐心,再晚几天找您,我就更被动了。”
老总胡乱客气着,不置可否,表情怎么看怎么不自然。
就这么,韩松在千禧年来临的前一天,带着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整个一个元旦,他都在家看电视,连陈歌的电话都不接,连烦死人的广告都看的津津有味。
“真他妈缺德!软刀子杀人不见血。”
陈歌愤然骂出粗口,着实让韩松吃了一惊。
她知道,到了这一步,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也好,要照这样,呆下去也没好。”
“帮我写简历吧。”他说。
“你不是想当作家么。”
他没应和,久久凝望星空,说:“冬天,原来真的很冷。不承认都不行,她终究会冷给你们看。”
她默默看着他,就那么看着,然后轻轻偎进他怀里。
“抱着我。”她说。
“抱紧点儿。”声音低得马上就要听不见了。
“咱结婚吧。”她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胸膛。
“那简历……”
“不管不管,就不管。不许写不许写,就不许写。”
“那我上哪儿找饭碗去?吃什么?”
“吃我。”
“那不成寄生虫了!”
“谁说的。你当作家啊。把这些事儿,还有小时候那些事儿,都好好写写。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
“我都不敢信。”他说。
“不过结婚也好,我就能堂堂正正当寄生虫了。吃你!”
他胡噜她头发,好硬气,就像她这个人;好柔顺,就像此时怀里的她。
“你不想么?”她问。
“什么?结婚?当然想。想疯了。”
“那就结吧。五·一怎么样?”
“可我这工作——”
“哎呀——不都说好了么。这儿说结婚呢,没说工作,别那么Material好不好,注意保持本色啊。”
“五·一太晚了吧。春节如何?”
“别逗了你,那哪来得及。好多事儿呢。”
“对了,差点儿忘了,还是个涉外婚姻。”
“去你的!”她打他,心里溢满暖融融的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