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愿胖姑娘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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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在女生如花的年纪里，我长成了一棵多肉。每个女孩儿都是一朵花，在运气的作用下，她们有的成为玫瑰，有的成为水仙，有的成为牡丹，有的，成了多肉。也许大多数女孩儿，都属多肉科，一手拿着手机看着屏幕里的美女羡慕尖叫，另一只手不停地向嘴里送着薯片，多肉植物们想象自己总有一天能够成为玫瑰，妖娆美艳，可一年又一年过去，腰上的赘肉丝毫不减。也许每个胖姑娘的成长中都有一段灰暗的时光，每个胖姑娘都希望自己也有尖下巴，大眼睛，可是，多肉怎么会变成玫瑰呢？我希望的，只是每个胖姑娘都能够爱自己，能够善待自己，看到自己的可爱，总有一天会遇到喜爱多肉的人视你如珍宝，任凭身边莺歌燕舞，你仍旧灿烂夺目。

——编辑 金享煜

我从小便觉得自己很丑。

有段时间，《宰相刘罗锅》热播，我爸把我叫到他的床边，问我：

“刘罗锅长得好看不？”

“不好看。”

“那人家还能当上宰相，娶上漂亮媳妇。”

“……”

我对童年的事情，有印象的很少。唯独这件，多年以后依然清晰在目。莫言小时候相貌丑陋，村里人当面嘲笑他，他回家痛哭，母亲安慰他：“你不缺鼻子不缺眼，四肢健全，丑在哪里？而且，只要你心存善良，多做好事，即便是丑，也能变美。”

我没有这样伟大的母亲，所以永远得不了诺奖。

我爸本来把刘罗锅当成励志偶像，让我知耻后勇。尽管这确实激励了我学习的斗志，让我过早明白，一个长的不好看的女孩，唯一的出路是学习好。但那句话的另外一层含义——我是连父母都觉得丑陋的孩子——也深深地在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以至于很多年中，我一直笃定，生为女子，如果不能像我姐姐那样五官精致，身材苗条，活在世上都是一种可耻。这种扭曲的心理，在大学时代尤其严重。

如果只是长得丑，身姿窈窕，长发及腰，至少能有一见倾心的背影，骗过那些外貌协会的光棍们。可偏偏我还胖。丑，还胖，这样连神仙也救不了了。

大学四年，我一直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反正自己已经这样了，随便吧。我从未用过一次化妆品，衣服都是从地摊上淘出来的，反正穿什么都一样，索性成年的穿运动衣、运动鞋。

面目模糊，性别不分，大概是我留给很多人的印象。

也曾想减过肥，但那时不知怎的，总是带着一种报复的心理去吃东西。明明已经吃的很饱了，还要硬往胃里塞一堆。郭宁对我最叹为观止的地方，就是我怎样能做到吃饱了还可以继续吃。我的胃就像一个无底洞，只要我愿意，往里面填多少东西都可以。

我不知道别的女孩子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候，为了吃而吃。食物失去了作为食物的意义，仅仅是一种填补欲望的东西。

女孩子二十几岁的时候，大概是一辈子最美的时光了。在我最好的时候，除了在韩剧里寻找现实中失落的梦，便是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卑怯，孤冷，见不得光。有时候照镜子，真想和镜子里的人拼命。

大学里唯一登堂入室的那次，是学院的联欢晚会。最后一个节目是学生会成员全体演唱《文法欢迎你》，歌词是我写的，我只需要唱一句，据说还跑调了。前不久在一个同学的相册里看到当时的照片，彼时，我的刘海遮住眼睛，穿着借来的黑西装白衬衫，戴着吊坠耳环。如一个拼命想融入城市的乡下姑娘，模样滑稽得让人心酸。

其实，我大学里得过很多荣誉，像省优干那样有技术含量的我也没落下。却始终没有站在聚焦目光的镁光灯下，那是唯一的一次，比流星划过夜空的时间还短。

对大学的记忆，多数时候就停留在食物上。美特好晚上打折的面包、酸奶，学校后面村子的米线、凉皮、香酥鸡，门口巷子里的鸡蛋灌饼、江米甄糕、牛肉锅盔，宿舍楼下小店里的锅巴、散装零食、萨其马，智渊餐厅旁边的麻辣烫，还有唐居的糖醋里脊。

很多时候，我都想象不出来世界上还有比吃更重要的事情。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食物就是我仅有的安慰。经常是晚自习中间从教室溜出来，跑去智林超市买一大塑料袋零食，然后找一个阒静无人的角落，一包一包地打开，一把一把地塞进口里。那些分量较少的，吃完了我都不记得是什么味道。我从来不在白天的时候，提着零食走在校园里，对于一个体重超过65KG的女孩，仍然不停地吃东西，对那些闲的蛋疼的工科男生，是多么好的笑料。

许多个晚上，我一个人在北区主教学楼后面的健身器材旁边，狼吞虎咽一堆食物之后，便在走步机上疯狂地走动，期待着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可以少增加一卡路里的能量。

有次在报纸上看到一个新闻，说一个模特很喜欢吃巧克力，但为了保持身材，她每次刚吃完就用手抠自己的喉咙，然后刚刚吃过的东西便会吐出来。我在她身上找到了灵感，每次暴食之后，便用同样的方法来减轻自己的愧疚。我严重的胃病，就是在那个时候患上的。

多年以后，提起这段往事，我还是有种难言的羞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就是这样作践自己的。爸爸妈妈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也真的努力去减过肥，什么运动疗法、节食疗法，都尝试过。但一觉醒来，变成个瘦子，臣妾做不到啊。用过的减肥方法，真是不择手段。比如，连续三天不进食，只吃苹果，或者只喝酸奶。我每每都能坚持到第二天中午，当舍友带回香气扑鼻的刀削面、炒饼丝，我克制得神经末梢都在发疼。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望着热腾腾的食物，我的理智却只允许自己啃掉另外一颗苹果。我坚持的时间从来没有超过第三天中午，每次都是功败垂成。当我沐浴着中午的阳光走进食堂狼吞虎咽的时候，我的周围是莺歌燕舞的春天。

直到现在，走在街上看到一个胖姑娘，我都会莫名的感到心疼，不知道她的青春里是否有过如我一样灰暗的时光。

在很多人眼里，我在大学并不是一个失败者。至少，他们每期都能在校报上看到我的名字。偶尔，还因为揣测悲情故事里的男主人公而争论起来。大学里，我喜欢过一个眼神亮晶晶的男孩，爱过一个叱咤风云的男孩，他们是我雷打不动的男一号。我的笔风向来凄婉哀艳，是否有粉丝在暗地里真诚地流过泪，我不得而知。无论是真正的欣赏，还是溢于言表的钦慕，都无法掩盖我内心深处的自卑和怯弱。

我得过很多次奖学金，那些钱足够我不依靠家里依然过得风生水起。我用这些钱，除了换取更多的食物之外，便是每隔一段时间的长途旅行。我走过很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地方的云，但始终没有让我卸下厚重的面具，变成一个阳光开朗的女孩。我从未在任何一个景点拍过照片，对自己外形的自卑，让我对摄影这项艺术深恶痛绝。

工作以后，我一个人流落在陌生的城市里，食物依然是永恒的慰藉。我终于可以推着车子穿梭在超市的食品架旁边，选择任何一种想吃的东西，不会因为价格而缩回双手。我曾经一口气买过一斤巧克力，吃到恶心，然后很久都不愿意闻到巧克力的味道。还有薯片，萨其马，各种点心。一年之后，我走在超市里，终于再也没有想吃东西的欲望。我不再如大学时候，饥渴地望着超市的每一样东西，幻想着它跟味蕾纠缠的时候，是一种怎样的愉悦。

我的胃病，也越来越严重。食欲就这样在双重合力之下，渐渐变淡下来。我也慢慢地瘦下去，即便没有瘦到我见犹怜的地步，M码的衣服总算是轻易就穿在身上了。陪伴我多年的齐刘海，也最终变成历史的尘埃，我光洁的额头，每天都可以亲吻阳光中的小颗粒。

谈了场恋爱，遇到了一个爱我如生命的男人，让我相信一生一世不再是神话。但神话最终变成笑话，离开我的那天，他很不屑地对我说：其实，你也不过如此。大有一副所托非人的遗憾之感，我倒是无所谓，除去往事不想再提的落寞。爱情始终是两个人的博弈，一个人的战争，要么相知相守，要么鱼死网破。

可惜，那场爱情还是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他对我很好，没有底线的好，那种曾经沧海的溺爱，让分手之后的我，很长时间都处在失重状态中，因为生活中早已习惯了他事无巨细的照顾，习惯了他比百度更无所不能。被他惯成那样，真不知道该感激他还是怨恨他。

有天晚上，一个半生不熟的异性朋友忽然对我说，宋圈儿，如果青春能够重来一次，我一定会追你。我瞬间哑然。如果他看过我多年前的样子，不知道是否会后悔说出这句话。

多年以后，当我领悟外貌啊，身材啊之类的东西，在时间这把杀猪刀的摧残下，都软弱得不堪一击，我已不再年轻。人生总有这么一个阶段，一个做什么都不快乐的阶段，就像每天暮色四合时分，有人捏住地面的四角，然后把它像包馄饨一样包起来，一切都被笼罩在黑暗里。但是也总有这样一天，千帆过尽，静夜回思，胖姑娘也会似漫画里最完美的女生，暖意充盈，光芒万丈。

作者简介

四小姐，编辑汪。爱吃。爱游荡。爱这世间所有明亮的事物，和人。一半火焰，一半海水。慢热，丑，不温柔。我们相遇，媒介是真诚的、颤抖的、粗粝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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