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里那些会发光的物质

车前子

很要好的朋友因为久不联系，渐渐走离，过些时日去轻扣他的门扉，发现门口已长满荒草。没有路径可走，她只能原路返回。他在内心设置屏障，不许她进入。或者，两人之间开始有晨雾弥漫时，彼此都不知晓，也不去清除那些细微的毛刺儿，直到最后，那些毛刺儿成为遮天蔽日的屏障，即使互相站得很近，即使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却再也看不到对方颜面上的或悲或喜。世间本没有天长地久。她以为他会一直待她如初。却不知，他的春天，已开在别处。

别处也有风景。与她这里最终有不同。他因此如红尘里所有男子一样。沦陷，痴迷，纠缠。会在夜晚写大量的情话。笔墨落处，飞红堆雪，煞是惊心。她起初还是关注他的，只是从痛彻心扉，到神情漠然，直至再看到他的身影立在乱花丛中，却再也没有了疼痛，反而微微浅笑了。

她在某个清晨醒来。看到无数的光源来自窗外。阳光直接逼近室内，柠檬树结出的胚胎在枝头摇摆，一粒籽实在无声地孕育，她仿佛嗅到那果实散发出的浓郁香气，亦仿佛听到它成熟后崩裂开来的声响。她在这无数的光里起床，刷牙，洗脸，吃掉一整片的面包，喝掉一杯热牛奶。尔后，在镜子前梳妆自己，额头边的散发有些乱了，她仔细地梳理，如同掀开一本新书的页码，她在里面读到盎然的春天，读到芳菲，读到植物的绿，以及野薄荷的清香。她早已经释然，新生的日子很快接替着到来，所有的旧事都在阳光下迅速地隐退，如同清晨的海浪，如同天边的云朵。

—— 不爱的时候，学会放手，算是成全。

她尚不能允许情意里面有瑕疵存在。哪怕一点点，都不会纵容。有些不属于自己的事物，因为触不可及，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完成，特别是在某些情感里，一方选择放弃，另一方再努力，也已然跟随不上对方的脚步。他有意疏远，在两个人的界面上搁置了一条河流，她无法跨越，也不想溺死，只能选择停下脚步。她努力过，便再不肯尝试，觉得在这些事物里重复浪费情绪已是多余。她在某些人众面前开始保持冷漠态度。不许桃花开在两鬓。经离很久。她在时光的海岸，听惯了涛声。不再觉得四处充满噪音。周边安静，来自内心温和。

春天要来的时候，风声总是传出很远。做很多的噩梦，清晨醒来时不会忘记。如同无法忘记他人给的疼痛。在那些伤口上涂抹一些叫做光的物质。无法缝制，就让它发光。亦如春天会生出流萤。有些光，要来自自己。无需他人给予。

图片 // 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