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桐呀,法桐呀 | 雪小禅最美微刊第五百一十五期
Platanus Orientalis
如果我有一个院子,我还想种法桐,四棵法桐,房前屋后,枝繁叶茂,院中有池,池中有鱼。法桐下,有白衣素衫的我,不施粉黛,翻看线装书,手边,是一壶陈年普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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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法桐在植物里的另一种叫法:悬铃木。我记得很小的时候读小说,很多小说中提到了“悬铃木”这三个字,非常洋气非常欧洲,我由此对悬铃木充满了向往。这种疑惑在多年之后才得到了醍醐灌顶的棒喝。彼时我在上海,看到武康路上很多的法桐,有人在身边叹息了一声,这悬铃木真美呀。
少年时的猜想在此时一锤定音。
我抬头望着这参天的法桐,从看到时,它就给我不断的惊喜,虽然不是惊天动地,却是寻常江湖里最浪漫的旖旎。
在北方,法桐算是很飘逸的树,它的飘逸,关乎内心的本质,素洁,干净——我只能把法桐想象成一个干净而纯粹的中年男人,他有着生动的面容,因为内心清澈,所以,眼神饱满透亮,虽然饱看人间沧桑,却仍然有着最温暖的熨帖,那是一种清甜。
有时候,我也会留意其它的树,槐吧,太阴性;柳吧,太飘浮;杨呢,太傻真;只有法桐,带着一种甜美的气息,又飘逸又干净。是呀,干净,有多少中年男人身上还有这种高贵的品质呢?
且不说中年男子,即使少年男子,内心的污垢亦是那样多,宝玉说,“女人才是水做的”。所以,法桐就是那干净而雅致的中年男子,华叶满盖,郁郁葱葱,却也不沾沾自喜,为人低调而谦逊,一笑,露出历经红尘却还能保持住的干净和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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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法桐,还喜欢它的品相。
真美呀,这样亭亭,却又这样曲折。树干是诗意的,因为参差着很多斑驳,斑驳是一种味道,枝干旁逸斜出,似乎在看来路和去路,有着盛世的安静和淡泊,它把所有的热闹都删繁就简了,就剩下这简单的枝干,插入天空里。我透过秋天的暖阳看它,叶子渐渐变黄了,一片片的法桐像电影一样地凋零着——连凋零,都显得过度的唯美。难怪宋美龄最爱的树是法桐,而为讨美人欢心,蒋介石不远万里运来树种,整个南京城种满了法桐,中国最美的道路就是去中山陵的路上,两边的法桐像音乐,跳跃着,轻吟着,每棵法桐都飘逸得像一首诗……
从心动写到心颤,
也只能写出他
三分之一不到的美好。
这样的一句诗,用到法桐的身上恰如其分。
除了南京,上海武康路、衡山路和杭州南山路的法桐也好,充满三十年代的味道,怀旧,浪漫,诗意……好时光全可以在这里挥霍。
我坐在那些三十年代留下来的老房子里喝着咖啡,看着路边的法桐,感觉时光停在了这里。一点点染绿了我——我被法桐带到过去了,我被染成了最老的苍绿。我穿着旗袍,拿着折扇,端然俏丽地坐在他的身边,看他写《爱莲说》,听他念听雪超尘……那是多少年前的我,轮回到今天这个贪婪地喜欢法桐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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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爱法桐。因为它贞静,安好,因为它飘逸、纯粹。
法桐,是一棵庄重的树,一点也不轻浮,不媚俗,是一种有“格”的树。那种内敛的光芒,与清风相和,在风里,唱着一首低沉的歌——我听得懂,那歌关乎爱情,是唱给我的。
我多次游走在法桐树下,失心疯一样贪念着这树的好——这树!这树给了爱情意义上的证明和夺目光辉。只有它,品质如此纯洁,只有它,相信着大理石一样的忠诚和热情,即使枯木成灰,我也会守着你,法桐,有这样的品质!
法桐,又有着交响乐一样的大气。激情的,跳跃的,虽然看上去沉静似水,可是,它有它的激荡。我注意过银杏,过于安静了,过于沉闷了,水杉呢,又带着几分轻浮。只有法桐,像一个太过隆重的形容词,站在我的想象里,灿烂,端庄,却又大气,娴静。
这是人间最美的树呀,风定法桐静。风不定的时候,叶子沙沙地响,像在和自己最爱的女子说情话,怎么说也说不够呀……
所以,如果我有一个院子,我还想种法桐,四棵法桐,房前屋后,枝繁叶茂,院中有池,池中有鱼。法桐下,有白衣素衫的我,不施粉黛,翻看线装书,手边,是一壶陈年普洱,身边,有知心相爱的男子……
也许,爱情是,一棵法桐与另一棵法桐的相遇,而法桐,见证着最美丽的爱情和时间赠阅的沧桑。它一天天长大。我一天天老去,老了,就把一把骨灰埋在法桐树下,和自己的爱人在另一世里,看春秋日月,阅光阴沧海。
这样一想,内心无比安静,所谓的好日月,无非如此,夫复何求,夫复何求呀!
雪 小 禅
畅销书作家,知名文化学者,生活美学家,中国慢生活美学代言人。曾获第六届老舍散文奖、首届孙犁文学奖等多个奖项。“中国青年论坛”北京大学讲座嘉宾。担任中央11、中央10、山西卫视、黑龙江卫视、陕西卫视等多档文化节目电视评委和主持人。
代表作:《少年雪白》《惜君如常》《我只向美好的事物低头》《在薄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