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维娅·普拉斯诗选:如果月亮笑了,她会像你

西尔维娅·普拉斯(Sylvia Plath,1932-1963)是继艾米莉·狄金森和伊丽莎白·毕肖普之后最重要的美国女诗人。1963年她最后一次自杀成功时,年仅31岁。这位颇受争议的女诗人因其富于激情和创造力的重要诗篇留名于世,又因其与另一位英国诗人休斯情感变故自杀的戏剧化人生而成为英美文学界一个长久的话题。

晨 歌
爱使你走动如一只胖金表。
助产士拍打你脚掌,你赤裸的叫喊
在世间万物中占了一席之地。
我们的声音呼应,放大你的到来。崭新的雕像。
透风的博物馆里,你的赤裸
令我们不安。我们茫然伫立四周如墙壁。
我并不比那云
更像你母亲,它蒸馏出一面镜子,映出风的手
将它自己慢慢抹去。
整夜你飞蛾的呼吸
摇曳于平坦的红玫瑰花丛。我醒来倾听:
远方大海在我耳中涌动。
一声哭,我就踉跄起床,笨重如母牛,
穿着维多利亚绣花睡袍。
你嘴张开,干净得像猫嘴。窗格子
泛白,吞没了暗淡的星辰。现在你试唱
你满手的音符;
清晰的元音像气球一样升起。
1961.2.19
对 手
如果月亮笑了,她会像你。
你同样留下美好事物的
印迹,却带着毁灭性。
你俩都是光的伟大借用者。
她的圆嘴巴哀悼这世界;你无动于衷,
你的首要天赋是将一切化作石头。
我醒来面对一座陵墓;你在此处,
手指在石桌上敲打想找根烟抽,
心怀怨恨如一个女人,但没那么神经质,
急于说出无法回答的话。
月亮也贬损她的臣民,
她白天时荒唐可笑。
然而,你的不满
以充满爱意的规律经邮箱送达,
白色,空无,扩散如一氧化碳。
没有一天免受你的音讯,
你也许漫游非洲,却想念着我。
1961.7
我垂直而立
但我宁愿平躺。
我不是一棵树,根深入泥中,
吸收矿物质与母爱,
每年三月,新叶闪烁,
我也不是花圃中的一朵美丽的花
赢得我的那份赞叹,嫣然入画,
却不知很快将花瓣落尽。
与我相比,一棵树乃是不朽,
花冠不高,却更令人惊奇,
我想要前者的长久与后者的胆量。
今夜,在无限微茫的星光下,
树木与花朵播撒它们清凉的芳香。
我走在它们中间,它们却不知晓。
有时候我想,当我睡着时
肯定最像它们——
思绪模糊了。
对于我,躺卧更自然。
然后天空和我敞开对话,
我最终躺下时,我将变得有用:
树能触摸我一下,花也有空陪我。
1961.3.28
镜 子
我是银的,精确。我没有偏见。
无论看见什么我都立即
如实咽下,不被爱恨蒙蔽。
我并不残忍,惟独真实——
一尊小神的眼睛,四个角。
大部分时间,我默想对面的墙。
它是粉色的,有斑点。我看了这么久
我以为它是我心的一部分。但它忽闪不定。
面孔与黑暗一次次地分隔我们。
此时我是一面湖。一个女人朝我俯身,
在我的区域内搜寻她真实的自己。
然后她转向那些撒谎者、蜡烛或月亮。
我见到她的背影,忠实地映照它。
她用眼泪和激动的双手回报我。
我对她很重要。她来来去去。
每天清晨,是她的脸取代了黑暗。
她在我这儿淹死一个少女,一个老妇从我体内
朝她跃起,日复一日,像一条可怕的鱼。
1961.10.23
蘑 菇
整夜,很
苍白地,谨慎地,
很安静地
我们的脚趾,鼻子
抓紧黏土,
获取空气。
没人看见我们,
阻止我们,背叛我们;
小谷粒让出地方。
柔软的拳头坚持
举起针叶,
举起树叶的床垫,
甚至举起路砖。
我们的锤子,我们的槌子,
没有耳也没有眼,
全然沉默,
拓宽裂隙,
用肩膀挤过孔洞。我们
饮水为生,
吃阴影的碎屑,
举止温和,要求
很少或没有。
我们数量好多!
我们数量好多!
我们是搁板,我们是
桌子,我们温顺,
我们可以吃,
不由自主地
推着搡着。
我们的物种在繁殖:
我们将在清晨
继承大地。
我们的脚已在门口。
1959.11.13
十一月的墓园
景象固执地站立:
一毛不拔的树
积藏去年的叶子,不愿哀悼,穿着粗布或转向
哀伤的森林女神,阴郁的草叶
守护着自身的冷酷的草色翠绿,
不管高谈阔论的头脑如何蔑视
这般贫乏。这墓园的铺路石之间
听不到使勿忘草盛开的
死者的哭喊。此处,实实在在的腐烂
拆开心脏,剔净骨头,
摆脱虚构的血管。当一具荒凉的尸骨
显得巨大而真实时,圣徒们纷纷噤声:
苍蝇在太阳下没有目睹复活。
凝视,凝视这本质的景象吧,
直到你的眼睛将炫目的幻象强加给风:
迷失的幽魂在闪烁,
被诅咒,披着寿衣在荒野里嚎叫,
对着饥渴心灵的束缚咆哮,
它充满空房间和无人租住的空茫大气。
捕兔器
它是力的场所——
风以我飘乱的头发塞我的嘴,
撕下我的声音,大海
用它的光弄瞎我,死者的生命
在海上铺开,如油扩散。
我尝过荆豆的恶意,
它的黑穗,
它黄色蜡烛花的临终圣油。
它们有一种效率,一种巨大的美,
奢侈得像折磨。
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小径加了香料,细火慢煨
变窄伸入窟窿。
诱捕器几乎隐去面目——
接近,对准虚无,
闭合,如分娩阵痛。
尖叫的缺失
在大热天制造一个洞,一个空缺。
玻璃般的光是一堵透明的墙,
灌木安静。
我感觉一种静止的忙碌,一个意图。
我感觉手贴着茶杯,枯燥,迟钝,
环握白色瓷器。
它们这般守候他,那些小小的死亡!
它们像情人一样等待。它们令他兴奋。
我们之间也有种关系——
我们之间有绷紧的线,
太深而无法拔出的木钉,一个意志如圆环
滑动,套住某个快速的东西,
这收缩也杀死了我。
1962.5.21
气 球
圣诞以来它们与我们同在,
纯真,透明,
椭圆的有灵动物,
占据半边天空,
在丝状的隐形气流上
移动,摩擦
被攻击时发出尖叫,
砰然爆裂,赶去休息,几乎不颤抖。
黄色的猫头,蓝色的鱼——
我们与之共处的奇怪的月亮
而非死气沉沉的家具!
棕垫,白墙
以及这些游移的
含稀薄空气的球体,红的,绿的,
像愿望
取悦着心,又像自由的
孔雀,以一根繁星的金属
锤炼成的羽毛
祝福古老大地。
你幼小的
弟弟正使
他的气球发出猫的尖叫。
似乎看到了
一个有趣的粉红世界,他可以从另一边吃它,
他咬,
然后
坐回原位,这肥罐子
沉思一个清澈如水的世界。
一块红色
碎片在他的小拳中。
1963.2.5
失 眠
夜空不过是一张复写纸,
蓝黑色,被星星的句号穿了许多孔;
光透进来,一个窥孔接一个窥孔——
白骨般的光,如死亡,在万物背后。
在星星的眼睛与月亮的咧嘴下,
他忍受着沙漠枕头,失眠
四面延伸它精细的恼人的沙粒。
布满雪花点的老电影一遍遍地
暴露尴尬——儿童期和青春期
细雨朦胧的日子,湿热而多梦,父母的脸
在高的花梗上,时而严厉,时而泪流,
一园子多虫的玫瑰使他尖叫。
他额头凹凸如一袋岩石。记忆相互推挤
争抢脸的空间,如过时的电影明星。
他对药丸免疫:红的,紫的,蓝的——
它们如何点亮单调而漫长的夜晚!
那些糖衣行星的效力一度为他
赢得一个被无生命所施洗的生命,
以及善忘的婴儿那麻醉而甜美的醒态。
此刻这些药丸无用且荒唐,如古代众神。
它们罂粟般催眠的颜色对他毫无益处。
他的头是灰色镜子的小小内景。
每个姿势都沿着缩小的远景中的小巷
立即逃走,它的意义像水一样
在末端被排出洞口。
他生活在一个无盖子、无隐私的房间,
他眼睛的赤裸狭孔张开,僵硬,
因那些情境无休的电热闪烁。
花岗石院子里,看不见的猫整夜
像女人或损坏的乐器一样嚎叫。
他已经能感到日光,他的白化病,
带着她满帽子的琐碎与重复爬上来了。
城市是一张唧唧喳喳欢快的地图,
到处是人,云母般的银色的空无的眼睛,
成队乘车上班,仿佛刚被洗过脑。
1961.5
生日礼物
这面纱后面是什么,丑陋还是美丽?
它闪烁着,它有乳房吗?有刀刃吗?
它必定独特,必定是我想要的。
当我静静做饭时,我感觉它在看,它在想。
“这是我为之出现的人吗?
这是那被选之人,带着黑眼眶和一道伤疤?
量出面粉,去掉多余的,
遵守规则,规则,规则。
这是那传报宣告的人?
天哪,开玩笑!”
然而它不停地闪烁,所以我想它需要我。
我不介意那是骨头或一只珍珠扣子。
今年,我其实不怎么想要礼物。
我还活着,这毕竟只是一场意外。
那次我本可以以任何方式愉快地结束生命。
现在这些面纱出现,闪烁如窗帘,
一月的窗上,半透明的缎子
白如婴孩床单,闪烁着死亡气息。哦,象牙!
那必定是一只长牙,一根幽灵柱。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不在乎它是什么。
你难道不会给我?
不要羞愧——我不介意它是否很小。
不要吝啬,我准备好接受大的。
让我们挨着它坐下,各坐一边,欣赏它的微光,
它的釉层,它镜子般的多变。
让我们端着它吃最后的晚餐,如医院的盘子。
我知道你为何不把它给我,
你害怕
世界将在一声尖叫中飞升,你的脑袋随之而去,
一张饰浮雕的古式铜盾,
你曾孙们的珍宝。
不要害怕,没这回事。
我只是收下它,然后安静走开。
你甚至都听不到我打开它,没有噼啪的撕纸声,
没有掉落的丝带,没有最后的尖叫。
我想你不会嘉许我如此的谨慎。
你从来不懂面纱如何谋杀我的时日。
对你来说它们只是透明物,透明的空气。
但是,天哪,云朵像棉花一样。
像一支支军队。它们是一氧化碳。
我甜蜜地,甜蜜地吸入,
让我的血管充满不可见之物,百万计的
可能的微粒,它们将年月从我生命中勾销。
你为这事穿上了银灰色西服。哦,计算器——
难道你就不能放手让事情整个地过去?
你非得在每一片上印紫色图章?
你能杀的你都要杀?
今天我只要一样东西,只有你才能给我。
它站在我窗边,像天空一样巨大。
它从我的床单获得呼吸,冰冷的死亡的中心,
洒落的生活在那里凝结,硬化成历史。
别让它乘邮件而来,手指接着手指。
别让它口头传来,等它全部传到
我已经六十岁,麻木得用不了。
只要取下那面纱,面纱,面纱。
它如果是死亡,
我会欣赏它深沉的重力,它永恒的眼睛。
我就知道你是严肃的。
那么就有一种高贵,就有一次生日。
刀子就不会雕刻,而是进入,
纯粹,利落,如婴儿啼哭。
宇宙从我身旁滑过。
1962.9.30
上石膏
我永远摆脱不了!现在有两个我:
这个纯白的新人,以及黄色的旧人,
白的这个自然更高等。
她不需要食物,她是一个圣人。
开始我恨她,她没有个性——
她跟我一起躺在床上像具死尸,
我害怕,因为她的形体跟我一模一样,
惟独更白些,摔不破,毫无怨言。
一星期来我睡不着,她如此冰冷。
我把所有责任推到她身上,但她不回答。
我不理解她愚蠢的行为!
我打她,她不动,如真正的和平主义者。
后来我意识到她想要我爱她:
她开始变暖,我看清她的优势。
没有我,她就不会存在,于是她很感激。
我给了她灵魂,我从她体内开花
如玫瑰开在一个不算贵的瓷花瓶里,
是我吸引了每个人的注意,
并不是她的白皙与美貌,如我以为的那样。
我对她小有施舍,她全舔干净——
你可以当即断言她有一副奴相。
我不介意她伺候我,她喜欢这个。
早上她很早叫醒我,她令人惊异的
白色躯体反射阳光,我情不自禁地注意到
她的洁净,她的镇定,她的耐心:
她像最好的护士迁就我的弱点,
抬着我的骨头就位,好让它们满意地康复。
不久,我俩关系紧张起来。
她停止与我密切配合,开始疏远。
我觉得她在不由自主地批评我,
仿佛我的习惯对她有所冒犯。
她让风吹进来,越来越心不在焉。
我皮肤发痒,剥落成柔软碎片
仅仅因为她对我照顾不周。
然后我知道问题所在:她以为她不朽。
她想离开我,她自以为高人一等,
我一直让她不见天日,她心生怨恨——
浪费她的时日伺候一个半死的人!
她开始私下盼我死去。
那时她就可以盖上我的嘴巴和眼睛,完全盖住我,
戴上我化过妆的脸,如木乃伊棺材
戴上法老的脸,尽管它由泥和水做成。
我实在无法摆脱她。
她搀扶我这么久,我仍是瘸子——
我都忘了怎么走路或坐下,
我于是小心地不去烦她
或提早夸口我将如何报复。
与她同住就像与自己的棺材同住:
然而我仍依靠她,尽管带着恨意。
我曾以为我俩能心想事成——
毕竟,这有点像结婚,如此亲密。
现在我知道我俩格格不入。
她也许是圣女,我也许又丑又多毛,
但她很快会发现那根本不重要。
我正积聚我的力量;将来缺了她我也能行,
她那时将因空虚而枯萎,然后开始想念我。
1961.3.18
浴缸的故事
眼睛的摄像室
记录光秃的粉墙,一盏电灯
活生生剥掉水管的铬铁神经;
这般的贫穷刺伤了自尊;在这
算不上真实的房间被赤裸裸逮住,
盥洗室镜中的陌生人
张开嘴笑,重复我们的名字,
但一丝不苟地反映日常的恐怖。
我们何愧之有,当天花板
没有显示可破译的裂缝?当脸盆
宣称它并无神圣的召唤
只是用来洗澡,当毛巾干巴巴地
否认它清晰的褶皱里藏着
凶猛的巨人脸?或者,当窗户
被蒸汽模糊后,不让以模糊的阴影
遮蔽我们前途的黑暗进入?
二十年前,那熟悉的浴缸
给出了许许多多的预兆;但现在
水龙头不再预示危险;所有的螃蟹
和章鱼——它们在视线外乱爬,
等待仪式的意外间歇
以伺攻击——已完全消失;
真正的大海不接受它们,
要将幻想的血肉剔净,直到露出真实的骨头。
我们入水;我们的肢体在水里
摇摆,淡绿色,战栗着褪去
皮肤的真正颜色;我们的梦幻能否
模糊那禁锢着我们形体的
固执的线条?就算眼睛厌恶地
闭上,绝对事实仍然侵入;
浴缸在我们身后存在:
它闪光的表面空泛而真实。
然而可笑的光秃的侧体
总催促我们快织件衣裳来掩盖
这般赤裸;决不能让真实自由地游荡:
每一天都要求我们全盘再造整个世界,
用多彩的虚构外衣掩饰
日常的恐怖;在伊甸园的绿意中
我们以面具掩盖过去,假装未来的闪亮果实
能从当下废墟的肚脐中抽芽。
就在这只浴缸里,双膝如冰山般
突起,细小的棕色绒毛
在手臂和腿部上浮起,如海藻穗;
绿色香皂航行于飞溅的潮水中,
海浪拍打传说中的岸;凭借信仰
我们登上想象的船,狂野地航行在
疯子的神圣岛屿之间,直到死亡
击碎传说中的星星,让我们回归真实。
 郁金香
郁金香太容易激动,此处是冬季。
看,万物多洁白,多安静,陷入雪里。
我正学习平和,安静地独自躺卧
像光线躺卧于这些白墙,这床和这些手上。
我乃无名之辈;爆炸与我无关。
我已把名字和白天穿的衣服交给护士
我的历史交给麻醉师,身体给了手术师。
他们在枕头与护腕间撑起我的头,像一只
在两片合不上的白眼皮之间的眼睛。
愚蠢的瞳孔,被迫将一切尽收眼底。
护士来来去去,她们不烦我,
她们经过,如戴白帽子的海鸥经过内陆,
手里忙碌着,一个与另一个没有区别,
所以无从知道她们有多少人。
对于她们,我的身体是一块卵石,她们照料它
如水照料必定流经的卵石,温柔地抚慰它们。
她们用闪亮的针头让我麻木,让我入睡。
此刻我已失去自我,我厌倦了行李——
我的漆皮旅行箱像个黑色药盒,
我丈夫和孩子在全家照上微笑;
他们的笑容钩住我的皮,小小的含笑的钩子。
我已让一切流走,一艘三十岁的货船
固执地悬挂在我的名字和地址上。
他们已用棉签擦掉我关爱的一切。
惊恐而赤裸地躺在枕着塑料的绿色电车上,
我看见我的茶具,放亚麻衣服的柜子,我的书
沉没不见,水漫过头顶。
现在我是修女,从未如此纯洁。
我不曾想要鲜花,我只想
手心朝上躺卧,成为纯粹的空无。
多自由啊,你不知道有多自由——
巨大的平静令你眩晕,
它一无所求,一个姓名标签,一些小玩意。
这是死者最终接近的事物;我想象他们
合上嘴时含着它,像含一小块圣餐。
首先,郁金香太红了,让我感到痛。
就算隔着礼品纸我都能听见它们
透过白色襁褓的轻轻的呼吸,如可怕的婴儿。
它们的红色对我的伤口说话,它也作答。
它们很微妙:看似漂浮,却重压着我,
用它们猝不及防的舌头和颜色搅乱我——
我脖子上挂的一打红色铅垂。
以前没人观看我,现在我被观看。
郁金香转向我与我身后的窗户,
每日一次,光线慢慢宽阔然后变窄,
我看见自己,扁平,可笑,一个剪纸影子
在太阳的眼睛与郁金香的众眼睛之间,
我面目全无,我一直想抹除自己。
鲜艳的郁金香吞吃我的氧气。
它们到来之前,空气很宁静,
来来去去,吹吸之间毫无惊乱。
然后郁金香像响亮的喧闹充满空气。
此刻空气受阻,围着它们打漩,像一条河
受阻打漩于一架沉没的铁锈红引擎前。
它们使我集中注意力,那令人兴奋,
不用承担义务的玩耍与休憩。
墙壁也似乎让自己暖和起来。
郁金香像危险的动物,应关在栅栏后;
它们绽开如某种非洲巨猫的嘴,
我意识到我的心脏:出于对我纯粹的爱
它将它那碗红色的花打开又合上。
我尝到的水,温暖而有盐味,如海水,
它来自像健康一样遥远的国度。
196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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