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散文精选入围作品】九爷​II曲建波(河南省)


九爷

☆曲建波(河南省)

九爷的脸上不仅有夏天雨水冲出的壕沟,还有冬季冻出的裂缝。
贫瘠、霜露、冰雹、干旱的痕迹在脸上,迷茫在眼里,惆怅在心里。
老槐树下,坐在地上的九爷,身上没有过多色彩。虽然他被夕阳笼罩,赤橙黄绿青蓝紫洒了一身。彩色的光线斜着扑在他的身上,没能抓住过多情怀,渐渐滑落到山的背后。
九爷身上能发出光的地方就剩那双眼了。不够亮堂,而且还是散的。不是很散,盖不住村里的每条沟,每道岭。
村里炊烟升起,三两缕,无法联片,很快就消失了。九爷眼睛眨两下,想着烟会烟到他的眼睛。想来想去那是以往的事,与现在没有关系。现在的烟飘的是另一个方向,不相聚拢,谁知道寻找啥样的着落去了。
鸡是上架了,狗应该还在走动。没有生疏的脚步,狗懒得动,卷缩在窝里打盹。多少个夜晚没有受到惊扰,它记不起来。
夜幕刚伸手,村庄就静的好象睡了。
无风,老槐树动不起来。
九爷听不到老树摇曳的声音,无聊的起身,到屁股上拍拍,向自己的家走去。
从来到去,每天丈量着无数次丈量过的距离,九爷有些疲惫。他希望还能回到之前,再早一些,那个无忧无虑,有着无尽欢愉的日子。
那个春天,攀技嬉戏,下河捉鱼,稚嫩的不知日子为何物。还没能尽兴,时光给他套上枷锁。满腔热血在体内横冲直撞,没能冲破圈子,就象一粒掉进泥土的种子,生了根,深深地扎下去,把一生交给了老村。
夏如炼炉,九爷在其中燃烧。从麦田背回一梱梱收成,虽然很累,还是快乐着。再把麦地回茬玉米,不几天嫩芽长出,他又高兴一回。光着膀,顶起烈日,汗水挥洒,他还是高兴的。
那时,粮食是命,钱也金贵但没有命贵。食物都是土地长出来的,市场上农民的食物很少,因此想粮食的机会要比想钱的机会多的多。有点钱,到街上吃顿饭,或者扯块布做件衣裳,那是很奢侈的。农村人一般都穿自己家做的老棉布。
九爷结婚时咬咬牙买了两套衣服的布料,鞋是媳妇做的白丝布包底,黑条绒鞋面的新鞋。这套衣服他穿了十多年。平日是不穿的,上集赶会走亲戚穿上,回来就脱,叠的板板正正放到柜子里,敬神似的。
那个夏天,九爷干活回来乏的很,饥肠辘辘,想着能有一碗肉吃。从他记事起,吃肉就没端过碗。偶尔菜里星星点点有几片,父母舍不得吃,他也吃不下。推来推去,一人吃两片就是生活改善了。肉不是该三岔五就会有的,一年难得有那么几回。
有了孩子,九爷多了疲惫的身影。干完集体的活,加班加点挖点药材,孩子的好吃钱、上学钱也就有了。集体的年终分红,精打细算还是满足不了正常的家里开销,别指望从中抽出一点去给孩子解解嘴馋。
虽说力没少出汗没少流,日子过的还是清贫。有老婆孩子,日子还象是个日子,清贫的日子也是其乐融融。
那年秋天,柿树的叶子被风抽打的干净,留一树火红的柿子。火红没能照出九爷满怀希望,却把他的心烧碎了。
九爷的女人定格在画中。虽然不再是嫩的出水,还是美的动人。
刚过几天好日子,九奶撒手人寰,走向很远很远。
九爷把自己的女人藏在心底,不知怎么突的就跳出来了。那远去的人儿,夜色中丽影飘忽。飘的九爷眼花缭乱,不自主地泪就流过脸颊。从秋流到冬。
冬天的风里有刀,在九爷的脸上砍来砍去,有点难受。而把整个村子砍的凄凄切切,他心疼。
九爷的儿子前些年就在城里买房,要九爷住城里,九爷头摇摇说,我去城里能干啥?
九爷去城里住过几天,又回来了。他说,城里规矩太多,受罪。再说,住在那上不挨天下不着地的屋里,心慌。
他又说,住在咱窑里,睡在土炕上,舒坦。去地里干点活,自在。
最后,九爷说,咱不能和城里退休的比,还是要干的。钱还是自己挣的花着敞亮,还能爬动,没必要厚着这张老脸去向孩子要,就是孩子给还不好意思去接。
嘿嘿,九爷孩子般的傻笑一声。
本该享受天伦之乐,颐养天年,九爷和村里的那些老辈还是扛着锄头蹒跚在田地间。他们看透了那些娃,靠娃们种地没有希望。
虽然他们象半干的蒿草,遇寒而枯,遇火而焚,但在没有倒下之前,腰杆还是要挺直。
村里的年轻人象大雁,或南或北。而又不如大雁,归来的时间短暂的让人落泪。他们没有一定的轨迹,随春花飘,随冬雪舞。
远方的飘浮与村里的坚守,成为最悲壮的较量。
在较量过程中,还需要九爷他们用有些弯的脊梁把村子撑起来。
悬挂在枝头的冷月,为农家披上一层皑皑的薄纱。九爷躺在炕上,望着窗外。
潮起潮落,留下的都是尘埃。九爷寻思着,吃喝不愁了,骨肉亲情却越离越远,怎么觉得家不象个家。
酸甜苦辣的味道九爷已经品不出来,味觉有些麻木。强壮的身体到现在还没有弱不禁风,还没有弯的象一张弓,神采是退的差不多了。退不去的是手上的老茧。还有那老去的容颜。
脸庞的皱纹,还有稀疏的霜发,成了他的风景。
再见九爷,他佝偻着背在庄稼地里。直起腰的那一刻,手拉下肩上的棉布方片手巾在脸上擦一把。没能擦去犁过的、耙过的、麦镰割过的痕迹,未能擦去风雨过后的伤疤。或凸起或凹陷岁月都不会给以平整,只会是沟越来越密越来越深。
就是这道不景气的风景,依然在土地上行走,即使绿不了整个村庄,还是能绿那么一片。
九爷的眼有些浑浊,看不清世事,对土地的识别能力却是没有减退。
九爷对我说,咱的地有希望了。
九爷接着说,你看咱这地,分开种过,合着种过,后来又分开了,将来还会再合起来。别看村里人现在出去了,过几年还会回来,庄稼总得有人种。
种一辈子地的九爷,想着的都是地。他头脑里有没有想着农民的使命,我不敢轻易断言。他这个年龄,经过太多的风雨,内心还是强大的,能够包容孤独、寂寞、过多的哀愁。但也渴望村里鸡犬不宁,有人天天喊他一声爷。
九爷说,村里一半的地机器给整了,新建的水站,岭顶上修的水池,给每块地都埋上水管,这回地种着就美了。
耕作条件的改善能加深土地的产能,是走向良性循环的开端。农民也不是傻子,非要出大力流大汗过日子,轻松的把日子过好何乐而不为。
九爷从记事起就是干活,大人有大人的活,小娃有小娃的活。闭眼睡觉,睁眼干活,在他七十多年的历程中没有变更过。从背到担,再到后来的架子车拉,都是肩扛下来的。肩扛下的没一样不是力气活,常常是累的半死。直到改革开放后渐渐有了农机,他才卸下肩上的老茧。
因此他说,向后的娃们有福啊!
土地重新整治,在九爷眼里就是个莫大的福音。事实上,确实是个大好事。只是有多大的感召力还是未知数。
新整的土地,真不知道能不能把年轻人吸引回来。十亩八亩地不是特色种植,养活一家人很难,而又有多少特色农业在等着他们呢。土地流转形成规模化生产,用的人力有限,都回来还是有人要在家吃闲饭。现在人闲饭吃不起,从农村出去的年轻人知道父母除一把老骨头没啥可啃,身后还有小祖宗整天要这要那,只有拚命去干。
进城的农民多没有技术,靠的是力气,出最大的力挣的钱却是有限。憨厚与朴实之色换不来心想事成,加班加点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城里养他们的肉身,养不了他们的魂。
千万里,老村的魂在萦绕,增添了无数次回眸与忧伤。
九爷脸上的欣喜是一个梦,还是势在必行的结果,我看不出来。
不让希望荒芜,根继续延伸,庄稼盖住荒凉,九爷会再多一个笑脸。

作者简介

曲建波 ,又名金石、金水河, 男  , 1966年生,河南省三门峡市陕州区人。三门峡市作家协会会员。小说、散文、诗歌散见于报、刊、网络。出版散文集《不死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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