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百家）刘明和/我的白发亲娘
我的白发亲娘
刘明和（河南驻马店）
怎能忘记二十年前那个冬天的早晨，在村头，我披着军大衣，背着铺盖卷儿，推着娘刚卖完猪仔买来的“永久”牌自行车，凝视着娘寒风中零乱的白发，聆听着娘一遍又一遍的叮咛，我强忍着泪水，为娘擦去眼角疲惫而幸福的泪花。“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留下来陪您每个春夏秋冬……”怀着无限的眷恋，带着稚嫩的憧憬，初出茅庐的我，毅然决然，踏上了上班的征程……
从此，我的生活一下子变成了两个同心圆——母亲和工作。自幼丧父的我与母亲相依为命，她是我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维纳斯”。上班伊始，即便单位离家有三十多里，每天我依然坚持骑车回家，这样不但可以帮母亲干些农活，还可以节省点伙食费，一举两得的事儿何乐而不为？突然有一天，母亲很严肃而又认真地对我说：“孩子，你长大了！总有一天要离开娘，老想家会没出息的……”从娘的话里我似乎悟出了什么，渐渐的回家的次数少了，等我娶妻生子以后，回家的机会就更少了，直到娘去世的前一天，她才让家人唤我回到她的身边。平素我偶尔回到家中，娘总会一边忙着手中的活儿，一边不停地问我工作的事儿，一旦听到我工作上的进步和起色，她总要比责任田里多打几担粮还要高兴。
我所在的单位地处三县交界，连一条像样的柏油路也找不到，有一段时间因工作繁忙，连续几周也不曾回家一趟，一天快中午时，娘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虽是数九寒天，她却大汗淋漓，还背着一个装得满满的鱼皮袋子，里面装满了近日邻居待客吃剩下的大鱼大肉，还有一双她亲手编织的草鞋和棉袜。原来那天娘天不亮就背着沉甸甸的袋子，步行三十多里来看他的儿子了，虽然公共汽车当时票价仅有一元，可过惯了苦日子的她却舍不得。娘常常教诲我们：咱挣钱难花钱要特节俭。娘环顾着我窗明几净的办公室，打量着身穿工商制服的我，浑身的疲累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我平生第一次看到饱经风霜的娘脸上泛起了欣慰的笑容，同时我也真正第一次看到娘真的苍老了：花白的头发混着杂草，千沟万壑的皱纹浸着汗水，弓形的腰身又弯曲了几度……我强忍着泪给娘递上一杯热水，她放下杯子朝我笑笑：“娘想你了来看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说罢娘起身就要走，我再三留她吃午饭，可娘却以中午暖和并且还要回去喂猪放羊为由就急匆匆的走了。后来我才知道娘回家的路还是只身步行，为此还得了重感冒，一个人在床上硬撑了好几天也不去医院，最终还是熬好了。娘在我的记忆里从未住过医院，即便再不舒服她也强烈反对送她去医院，直到娘去世前几天处于昏迷状态时才住进了医院……娘的一生只有奉献没有索取。“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正是对娘平凡而又伟大的一生的总评和真实写照。
身不由己的工作常常使我不能如期回家探望娘，有时工作之余才会如梦方醒，突然想起很长时间没有回去探望娘了，深深的自责和愧疚让我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于是便刻不容缓地飞驰到娘身边，哪怕是一顿饭的功夫，也能立刻令我焦躁不安的心稍稍平息一些。娘是我心中永恒的太阳，可是实际生活中常常把她老人家放在了星星的位置上。娘对我的涌泉之恩我却未能滴水相报，每当看到娘的同龄人安享晚年，羡慕之情便油然而生，“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常常令我痛心疾首。有时面对工作的压力和生活的重负，我常常幻想要是娘健在该有多好啊，她肯定能替我分担一些。娘一个人在那么艰苦的岁月里养活了我们兄妹六人，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啊！我遇到的这点小小的所谓困难比起娘又算得了什么？即便如此，我从未因家庭的特殊情况而擅自缺岗，有泪往心里流，有苦往肚里咽。默默无闻，尽心尽力，尽职尽责，搞好本职工作。面对一个个荣誉称号，我的眼睛模糊了，我的心潮湿了，我的血沸腾了，有谁知晓这些荣誉饱含着我多少心血和汗水啊！当别人还在睡梦中时，我已经在上班的路上，当别人全家共进晚餐时，我依然在回家的途中。几度风雨，几度春秋，历尽苦难，痴心不改。既然选择了远方就不要埋怨旅途的艰辛与坎坷。这种执着的信念不正是娘基因血脉的传承发扬光大吗？
又怎能忘记六年前那个冬天的早晨，风萧萧兮天地寒，母子诀别肝肠断。扶着娘的灵柩走出村头的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冬日的早晨，娘送儿子第一次上班时依依惜别的情景。当年在娘面前，我强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此时此刻，在娘面前我涕泗滂沱，痛不欲生……娘的谆谆教诲像一部人生智慧宝典，让我终身受益，并时刻激励着我永不懈怠、勇往直前。娘虽然没有给我大富大贵的华彩人生，但在清贫、洁白、朴素的生活中，让我懂得了我做人的道理，教会了我与困难做斗争的勇气。娘虽然没有“孟母三迁” 、“岳母刺字”那样的传奇色彩，但在我的心目中她永远是一位同样豪不逊色的伟大的母亲。是娘辛勤汗水的洗礼让我头顶的国徽熠熠生辉，是娘呕心沥血的结晶让我肩上的盾牌更加闪亮鲜红！
娘辛苦了一辈子，种瓜却没有尝到瓜的甘甜，种豆却没有闻到豆的醇香，养儿育女却没有得到儿女们丝毫的回馈。轻轻地娘走了，像春天的柳絮，似夏日的睡莲，若深秋的落叶，如冬季的雪花，轻轻地，默默地，像蜡烛耗尽了生命，照亮了儿女的前程；她轻轻地挥手，作别这个让她栉风沐雨的世界，不带走一丝微风，不带走一片云彩……我们知道，为了您的儿女们，您任劳任怨，您无怨无悔。回去吧，我的娘，别老在村头徘徊张望，儿早已把您的叮咛牢牢记在心上！回来吧，我的娘，出门这么久了，您在他乡还好吗？多想让您睁开双眼，把丰收甜蜜的果实品尝！安息吧，我的娘，昔日您老担心的弱不禁风的小树，如今已枝繁叶茂，挺拔刚强！
苦尽您逝去，甘来不见娘。风已住，雨已歇，花弥香，但愿来生还做儿的娘！我的白发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