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树‖文/自然醒

柿子树

张叔家门前有一条小溪,小溪旁有一棵柿子树。
蝉鸣声不绝于耳,火辣的日光不遗余力地炙烤着万物,挂在树上的柿子忍着红,像极了少女脸上的羞涩。刚从地里回来的张叔,黝黑的皮肤难得带些红润,小腿上干瘪的皮肤被饱满的青筋轻易地撑起。张叔照常利落地打了一瓢井水,咕噜咕噜地喝下肚,清爽的井水把口腔,喉管和胃连成一条线。
张叔抬头望望柿子树,想起了什么似的,笑容跃起,两排整齐而略泛黄的牙暴露出来,一条条皱纹如黄土高原的沟壑一般,整张脸皱成了一团。
那天,张叔的名牌大学读书的儿子毕业回来了。村长殷切的地拍拍他的肩:“小张,你是咱们村唯一的大学生,乡亲们脱贫全靠你了。”儿子决定大干一场。
让张叔引以为傲的不只是儿子,还有村里的好景色。几户人家的炊烟袅袅升起,与山上的雾气交织萦绕。零星小麻雀在清新的空气中滑翔,累了便停在柿子树梢上休憩。柿子树脚边的溪水中,鱼儿上一秒还静止不动,下一秒便俶尔远逝;凶猛的螃蟹横行霸道,宣示主权。风儿也来助兴,吹得柿子树发出“沙沙”的笑声。
几个月的时间,张叔的儿子建起了一座工厂,工厂里巨大的烟囱为村民们所惊叹。 “小张果然靠谱,不愧是大学生!” “以后大家都跟着小张干,准没错!”
大烟囱里冒出的黑烟,如农家做饭时烟囱里的白烟,没有一日缺席。厂子办的风生水起,村民们的钱袋子鼓了。没有人发现柿子树身下的溪水正吞云吐雾地散发着恶臭,鱼儿们不见了踪影。柿子树的曾经引以为傲的“绿衣裳”也肮脏不堪,连白云也脏了。微风带着灰尘拂过,柿子树竟落了半身的叶,枝干可怜地秃着。张叔的心空落落的,不知怎的,几十年来喝惯的井水,也没了滋味儿。儿子接订单接得手软,忙的不可开交,无暇顾及父亲,时常在厂里过夜。
两年后的一个夜里,夜色如墨,大片的乌云绝情地覆盖住朗朗明月,不容一丝光亮钻出。忽而雷鸣电闪,暴雨击打着柿子树,直到柿子树失去了最后一片叶子。张叔走了。
噩耗传来,儿子匆匆从厂里赶回家,只见家门前的柿子树挂满雨滴,是在哭吗?儿子只能在悲痛中为父亲办了丧事。关于父亲的死,儿子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直到听邻居刘大娘讲起:“现在大家都喝自来水,老张平时就爱喝井水……”儿子立即从城里请人调查井水的水质,果然出了问题,井水里有有毒物质。让儿子没想到的是,有毒物质来源于自己的工厂。
看着奄奄一息的柿子树,儿子流着泪想起了他最快乐的童年时光。那时柿子树绿叶成阴,树上只有几个红柿子,剩下的都带着淡淡的绿。张叔抄起一根竹竿,干脆利落地打下一个熟的,正好落入儿子举起的竹筐,不偏不倚。儿子欢呼雀跃,直呼:“爸爸万岁!”又接着谨慎地盯着柿子,父子俩配合默契,很快打满了一筐柿子。张叔挑拣出最红的柿子,剥给儿子吃。柿子香甜可人,味道纯净,没有受到半分污染。张叔把不太熟的柿子埋进稻谷里,儿子晃着疑惑的小脑袋问:“爸爸,为什么要把柿子埋在稻谷里?”张叔笑着说:“把没熟的柿子放在稻谷里,过几天拿出来就是红彤彤的熟柿子了。”几天后,桌上摆着被张叔擦得锃亮的红柿子。
此刻,木桌上摆着的也是同样的红柿子,儿子拿起一个,发现味道远不如以前了,甚至有点苦涩。
伴着月光,儿子在柿子树下想了一夜,竟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他的村庄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模样,工厂没了,浓烟也没了。他看见父亲又举起了那根竹竿,为他打下一个最饱满的红柿子。
儿子笑了,张叔笑了,柿子树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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