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酒‖文/贾小悠

月酒

远处，悠悠扬扬的笛声传来，映着清朗夜空中的点点疏星。如丝的笛声震着月的清冷，撕扯着圆月周身的月晕。

清风，夹杂着院中的桂花香，阵阵扑鼻。

提起镰刀，静静地挥舞着，月影，秦簌离的身影拉得那样的长、那样的孤凄。

一袭红裙曳地，血红的额坠在月光下闪着凌厉的光芒，眉心一点朱砂痣。

从树下取出那坛桂花酿，轻轻起身，拂去身上的桂花。轻启坛盖，清冽的酒香扑面而来。

酒香依旧，桓郎，你可安好。

苦笑。

环着那坛酒坐下，深秋的汉白玉微微生凉，簌离抬起酒坛，酒非烈酒，入喉却辣。簌离呛出了眼泪，一时间泪眼婆娑。

她轻倚在圆桌上，轻轻，闭上双眼。

眼角，一滴泪，滑下。

桓郎，边塞，可寒？

一别，成永别；无情人是相思人。

“主子，该更衣了。吉时就要到了。”身旁的婢女小心提醒着，声线发抖，伸出去搀簌离的手都是颤抖的。

“星儿，毒，可解了？”簌离望了一眼园中的半月门，停顿了片刻，终是转过了身。

桓郎，永别了。

“小姐，姑爷说今晚过后，便可解。”星儿低声回应着。

“那便是极好的。”

风，吹起额前的碎发。她打了个寒颤，伸手接住了一片枯黄的叶子。

桓郎，秋天了呢。

很快，远处的宫殿传来厚重的礼乐声。入耳，讽刺却又凄凉。

当繁琐的礼仪程式悉数退去，簌离独坐在一片艳红的房中。抬眼，鲜红的“喜”字落入眼帘。簌离冷冷地勾起唇角，抚上腰间的匕首，桓郎，今后，岁岁年年常相见。

“簌离，”抬眸，入眼的，便是那一袭庄重的黑，权力的象征、至高的荣耀，“终于，你嫁给了我。”

簌离微微蹙眉，声线颤抖。

桓郎，是他吗？害你苦陷敌军包围。

是了，是他，让你我年年岁岁不得相见。

握着匕首的皓腕，再没有片刻犹豫。手起，刀落，血溅。

“簌离，你……”男子颤抖着声音，“你……怎能对我……如此……狠……心。”

簌离大惊：“桓郎！怎么……”

只是，手落之时，已是万劫不复。

地上的簌离，仍旧怔愣，很久很久……

“快！拦下！”不知何时，慕容溱已然踏入房门。

“传令，大婚当夜，刺客闯殿，王后惊吓过度，失了心智。着于宫殿内修养，非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慕容溱，你好计策啊！桓郎，我秦簌离，对不起你啊！”

（三年后）

“王后，王上来了。”

“嗯。”仍旧，是淡淡的一声答应。

三年来，慕容溱每日每日都来看望簌离，哪怕，是陪她静坐一会儿，也觉得心满意足。

而秦簌离，则是每日每日地坐着，不听、不闻、不问，她只是每日每日地想着，那日的大婚，倒在自己面前的慕容桓，口吐鲜血、面目狰狞。

自责、羞愧。

三年来，每当秦簌离看见那张面孔，她都会想到，自己的，桓郎。

“离儿，”这日，慕容溱开口，“你看看我，看我有没有一丝熟悉？”慕容溱试探着，小心翼翼。

望向慕容溱的双眼，空洞、呆滞。

慕容溱愣在原地，望着远去的鲜红色的背影，心下生疼。

这些年，秦簌离只愿穿红色的衣服，只有红色，才能带动她一丝丝的情感波动，只有红色，才衬得她的双颊，不是那样地惨白。

大概，是红色的烙印，太深了。

桓郎，这些日子，你不在，我也过得清闲。慕容溱待我……不知怎得，总有你的影子在，许是亲兄弟的缘故吧。他身上，总有你的气息。

“王后娘娘，不好了不好了，王上率兵亲征，受了重伤！”

夜，依旧黑得深沉。乌云，遮住了清冷的月光。

只是这一声通报声，惊扰了正在饮酒的秦簌离。秦簌离喜欢伴着桂花的香气，月下，将心事说与风听。

“离儿！离儿你在哪儿！”

血，从慕容溱的身体中汩汩流出，在身后留下点点血迹。

那人，却不管不顾地朝着秦簌离跑来，全然不顾君王之态，全然不顾身受重伤。

“离儿，”猛地，慕容溱抱住秦簌离，“还好还好，你还在。离儿，我不要江山、不要功名、不要那些丰功伟绩了，离儿，你好好看看我，你不要丢掉我好不好？”

他抱着她，将下颌垫在她的肩上，她听着他的声音，略带哭腔，像个孩子。

半晌，她回答：“先包扎伤口好不好？”是哄孩子的语气，这么多年的铁石心肠，终是不忍。

“那你……”犹豫，慕容溱在犹豫，“不要走，你陪着我，好不好？”卑微的语气，几近乞求。

“……好。”

话音刚落，秦簌离便感到肩上一沉，慕容溱早已昏迷得不省人事。只是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还紧紧地攥着秦簌离的衣袖，不肯松手。

一连九日，慕容溱都昏迷着，病情反复不定。高烧，呓语，折腾个没完。

只是，无论怎样，那只拉着秦簌离的手，从未松开过。

“王后，该给王上换装了。”侍从端来换洗的衣物，秦簌离只能单手接过。

这些日子，慕容溱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有时清醒着，只允许秦簌离近他的身，替他换洗衣物。只是，秦簌离单手实在不便，每每都要折腾好久。

只是，这次的衣物上，多了一个女儿家打的璎珞。

“这是……？”秦簌离疑惑地拿起来，仔细地端详着。

“禀娘娘，这枚璎珞，王上常常佩戴于身上，只是前几日这枚璎珞被血迹所污，这才叫人拿走洗了去，要在平日里啊，这枚璎珞王上可是不准别人碰一下的呀。”

秦簌离举着这枚璎珞，举了许久，看了许久，她突然问道：“星儿，这世上可有易容之术？”

众人散去。

秦簌离望着床榻上的慕容溱，心下不由得隐隐发痛，但愿，我的感觉，是错的。

国君转醒，合宫上下欢腾一片，不断有人来给慕容溱梳洗，只是，慕容溱的目光，从未离开过秦簌离。

慕容溱醒过来，秦簌离自然欢喜。她看到门外的星儿踌躇止步，心下了然，想要抽身离去。

“离儿，不要走，你不要离开我。”

罢了，这一生，就这样吧……

看着慕容溱憔悴的面容，秦簌离的目光柔和下来。慕容，你可知道，你藏起来的秘密，我全都知晓。

你借慕容桓样貌接近我，以为我爱的是他；他以为，你才是我心底的那个人，错杀、未错爱。

“离儿，在想什么？”他问。

“无事。”

“除了我，不准想他人他事。”口吻霸道又幼稚。

“好，夫君之命，簌离自当遵从？”

“离儿！你唤我什么！”男子眼神一亮。

院落，一片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