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 小镇人物速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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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 眼 镜
一米八五的大高个，蓄着长发，带着一副瓶底似的深度近视眼镜，嘴大且突。在小镇，他用微薄的工资收入创造了多个第一——第一个买录音机、第一个穿西装、第一个在“火箭”皮鞋的后跟上钉一铁掌，走在石板铺成的街面上发出“咔咔”的声响。经常看见他上穿一件花格衬衫，下着一条灰白色喇叭裤，手提录音机，前、后街漫无目的地游走、显摆，《小城故事》《泉水叮咚》《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等歌曲放得震天响，身后跟着四五个崇拜者，风光无限。
玩是他主业，在百杂店上班像是休闲。我常去百杂店买点手电筒的灯泡、电池之类的小商品，偶尔也去买点盐巴，是装在一个大木箱中卖的那种散盐，木箱的上方横着装有一个木架，上面吊着一个带撮状铁皮盘的秤。饶眼镜站在木箱后面专注地拉着小提琴，音若金属，不管木箱外站着一长溜等着买盐的人们，他们都不敢招惹他，不然饶眼镜会关上店门走人。
饶眼镜不招人喜欢。他不在乎胆小守旧的人们对他的看法，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屑一顾地对待周围的一切，在物质相对贫乏的年代，他用自己的方式把日子过得山花烂漫，这是一种超越的境界、一种朴素的智慧。
饶眼镜与小镇灰不拉叽的色调格格不入，他注定是小镇的过客——1982年被征婚去了遥远的哈尔滨。走时，32岁，唯一的行李是那把小提琴。
黄 元 保
更多人在心里称呼他黄元宝，带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默默无闻，一脸沧桑，生活的重担压得他只有一米六的身高。他是一片桑叶，五个孩子蚕食着他每一寸肌肤。妻子比他高出一大截，且有力得多。在搬运社工作的他，经常与妻子一起去供销社搬运整袋的盐巴、白糖和铁锅之类的重物，腰被压得更低，黑汗顺着脸颊流淌，不得不努力腾出一只手去扶一扶顺着鼻梁渐渐下滑的眼镜。妻子一袋盐巴上肩，轻轻掂一掂肩摆正重心后，便飞快地超过前面龟行的丈夫。一车货物卸完，天已黄昏，夫妻俩在暮霭中顺着墙根缓缓坐下，妻子掏出一根烟点上，劣质的烟雾呛得她不停地咳嗽，他则靠在墙边眯着眼小憩。妻子抽完将烟蒂放在脚下用力一踩顺势站了起来，攀着丈夫边为他揉肩边往回走。街上昏暗的路灯，把他俩的身影拖得很长。
十年前，73岁的他上楼去拿一件东西，脚下一滑从七级木梯上摔下，跌成重伤。医生预言他在世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年，且只能在轮椅上度过。前年我回小镇，他依然健在。听母亲说有什么菩萨在保佑他，在某一天早上他从轮椅上忽然站了起来，抖抖洒洒就往门外走。这一走一发不可收，除了三顿饭，他从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觉，无论刮风，还是下雨，从未停止过走动。小镇的大街小巷都留有他颤悠的脚步、佝偻的背影，十年不曾改变过。我知道不是有什么菩萨在保佑，而是从小“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境况赋予他重新站起来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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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现供职于巫山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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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编：刘庆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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