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虚伪，请真实以待‖文/婧子

世界虚伪，请真实以待

1引言

世界虚伪，请真实以待！

2长大是一场意外

宋西，一个初中三年级的学生，一夜之间因为一个愿望长大。清晨，她在房间里对着镜子反复确认，脸还是那张脸，个子却拔高了不少，长手长脚露在睡衣外边，拖鞋也短了半截儿，整个人都显得滑稽又可笑。

小时候，宋西总盼望自己快快长大。因为她认为只要长大，就可以获得自由。她看了一眼墙上全家福，照片里一家四口笑得十分傻气。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好想回到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日子。

宋西偷偷溜进姐姐的房间，换上姐姐的校服，对着镜子照了又照。镜子里的她，真的跟姐姐一模一样。眼泪再次决堤，抚着镜子里的人影，瓮声瓮气地道了声早安，便拿了姐姐的书书，匆匆离开。

她早早地来到学校，在初中部门口来回溜达了几圈，结果被门卫大叔直接丢进高中部。她也因此确认，她的确是长大了。不同于别人的一天天慢慢长大，她的长大只是一场意外。

3沉闷的高二五班

高中部的教学大楼一共五层，每层七间教室，宋西姐姐就读的高二五班的教室，是四楼右手第一间。宋西从来没去过姐姐的教室，她边走边找，好一阵子才找对，进门笔直走向最后一排，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里视野开阔，既可以看风景，也方便打量周围，还不容易被人发现，她对这个位置很满意。

宋西坐在空荡的教室里，不免想象着姐姐上课时的样子。姐姐性格内向、沉静，成绩在班里垫底，是那种无论在哪儿，都容易被人忽略的人。但，她却恰好相反，性格外向、活泼，成绩全校拔尖，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万众瞩目。如果姐姐没有意外离世，也许这辈子她都不会关注到隐形人一样的姐姐。

那天，当她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姐姐时，第一次意识到死亡其实并不遥远。同时，她也意识到，那个风雨无阻地等在校门口接她一起回家的人，课间操悄悄给她塞牛奶面包的人，默默关心守护着她的人，永远地离开了……

悲伤漫过心底，眼里雾气升腾。朦胧中，她看到有人陆续进入教室。大多数人看见她的反应都是稍愣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落座看书；还有些人则自始至终都在看书，仿佛世界就只有手里的那本书。

胡思乱想间，一股汗臭味儿扑鼻而来，有人吼道：“喂，傻子，你的位置在那边儿。这是老子的位置，快起开，小心老子揍你！”

宋西应声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杵在跟前的大高个儿，高大强壮，满脸轻蔑。这就是传说中的，头脑简单，四技发达么？宋西心里默默下了评语，面无表情地起身让座，她没兴趣跟没带脑子出门的蠢货交谈，默默坐到姐姐曾经的位子上。

大高个儿骂骂咧咧，掏出纸在桌椅狠狠地上擦了又擦，仿佛那上面粘了什么脏东西。

宋西无心看他表演，低头瞄一眼手表的功夫，就听见一副甜腻的嗓子大声叫唤道，“哎呀！宋东，真的是你吗？”那副做作的模样，成功引来侧目。宋西淡淡扫了一眼，瞳孔微缩。一朵低阶白莲而已，也许姐姐那样单纯会吃亏，但她绝对不会。她理都懒得理，于她而言，对付低阶白莲纯粹是浪费生命，转头看风景去了。对方见宋西根本不答话茬，一脸无趣地瘪嘴离开了。

与此同时，已经坐满的教室里，又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宋东，你可真行，居然折腾到上社会版头条，我们学校这下子可出大名了！你就等着校长、老师们约谈吧！”说话的是教室正中第三排有优等生，说话间还不忘跟同桌眼神互动，同桌回以认同一笑。宋西心里直摇头，所谓物以类聚，就是说她们吧，用蛇鼠一窝来形容也不为过。

紧接着，班主任老师抱着一叠厚厚的试卷进了教室，“你们瞎吵吵什么？”看到宋东惊叫出声，“宋东？”短暂的震惊之后，换成嫌弃的嘴脸，话都懒得多讲，直接对着众人喊道，“好啦！大家拿出英语书，开始早读了。”说完，坐在讲桌旁，开始批改试卷。

一时间，鬼哭狼嚎的读书声四起，宋西秀眉微蹙，原来这就是姐姐的班级，太沉闷了，感觉糟透了。

4生活就是一条贪吃蛇

上午前三节课，宋西除了上厕所的时间，其他所有时间几乎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神游。她时而看看讲台上讲得口沫横飞的老师，时而瞧瞧一旁那几个面带菜色仍不忘奋笔疾书的四眼田鸡，觉得实在无聊时，便望向窗外，欣赏风景转换一下心情。她心想，如果这就是所谓的高中生活，未免也太糟糕了。

宋西根本没心思听课，她在想，如果学习的目的只是为了获得财富、荣耀、赞赏、优越感等等表象的东西，也太得不偿失了。在她看来，这间教室里一半以上的学生，机器般的学习动作，不过是为了合群而已，他们在布置好的赛道上，完成着规定的动作，了无生趣。

一眼就能看到头的人生，就跟贪吃蛇游戏一样，永远在设定的场景里绕圈圈，直到生命结束。宋西以前身处其间，自我感觉良好，但是，心境变了，她看待事物的眼光也发生了变化，现在起她不会愿意像以前那样活着，她想做真正的自己。

正在这时，有人进来跟授课老师简单交流了两句，便听老师点了姐姐的名，“宋东同学，请你到教务处去一趟。”

宋西默默收拾好书包，出了教室。她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在经过高二六班教室时，与一双冷漠的眼睛不期而遇。罚站？这并不新鲜，宋西之前也觉得很正常，但是，现在她并不这样认为。

宋西慢悠悠地来到二楼教务处，教务处罗主任管着学校宣传，她对他并不陌生。罗主任身材矮胖，见人总是笑脸相迎，大家都对他印象不错，宋西也不例外。

可是，宋西听见公室里的对话，怀疑起了自己的识人能力。她的母亲哭着苦苦哀求着，“……罗主任，我保证一定让宋东加紧学习。请您再跟雷校长申请一下，别让宋东退学，我求您了。宋东还小，后面的路还长，不让她念书，她去干什么，她的人生不能就这样毁了呀！我是个没文化的，处处遭人白眼，不能让宋东将来跟我一样啊！”

话音刚落，罗主任就极不耐烦地道：“宋东妈妈，您就别再说了。学校不是没有给过宋东机会，是她自己跟不上。我们学校是市重点，每年都要参加市里的综合排名，宋东那样的成绩，只会给学校拖后腿。去年学校就因为她，从全市综合排名第一降到排名第二名，我们建议你们家长找人给她补课，结果这几次摸底，她的成绩依旧没长进。学校不能因她影响升学率，所以，也请你要考虑一下学校的难处。转学或是休学都可以，手续流程方面有问题，可以直接问我，我会协助你们处理。”

宋妈妈哽咽道：“罗主任，宋东不能退学呀！我家的情况您是知道的，宋东爸走了，宋东妹妹也没了，家里还欠着外债，我起早贪黑不就为了宋东能有个好前程么。求你再给一次机会，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她……”

罗主任粗鲁地打断宋妈妈的话道：“好啦！宋东妈妈，这里是学校，不是政府。你有困难，找政府去。学校只关注成绩，成绩差就只能退学。”说着看了一眼手表，紧接着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我刚刚已经让人去叫宋东了，一会儿她过来，你们就回吧！”说完不等宋妈妈答话，就急匆匆地走出办公室，与站在门边听墙角的宋西遇个正着。

宋妈妈追出门，“罗主任，不能啊！”看到杵在门外的宋东，一把拉过她就要给罗主任磕头，嘴里还不停央求求道，“罗主任，宋东不能退学，求求您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罗主任急得满头冒汗，“宋东妈妈，您这是做什么？”紧张得东张西望，担心事情闹大影响仕途，一边拉着不让宋东妈妈下跪，一边厉声指责道，“宋东妈妈，别再无理取闹了，这是学校的决定，你求我是没用的。”说完招呼着办公室的人上来帮忙，把人拉开。

众人拉扯间，宋西冷不丁地开口道：“妈，你别求罗主任了，我愿意退学！”

罗主任一听这话，明显愣了一下，旋即附和道：“瞧瞧！孩子自己都要求退学了，她这是知道自己跟不上，不想再被不好的学习体验折磨了。”

宋妈妈怔愣半晌，突然冲上前狠狠扇了宋西一耳光，恨铁不成钢地哭喊道：“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你这么小就不想念书了，将来怎么办？想跟我一样遭人白眼么？我辛辛苦苦、起草摊黑的，不就为了你能奔个好前程么！你咋这么不懂事，早知你这么不争气，我当日就该随你爸一起去了，省得在这儿瞎操心。你想退学，可以，你去退，退学之后，你就别再认我这个妈了。”说着，不等宋西反应，就气冲冲地离开了。

宋西抚着脸站在教务处门口，瞟了一眼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罗主任，心中再次摇头，感叹着系统米虫的悲哀，笑道：“罗主任，退学这事儿，我说了算，请您通知一下学校。”说完不等罗主任回话，便转身离开。她一路小跑，偷偷跟在母亲身后，跟母亲前后脚回到家。

5活过不代表真活着

宋西见母亲坐在屋里垂泪，便默默地站在旁边，等着她平复。良久后，宋妈妈情绪终于平复，不禁哽咽道：“东儿，妈妈只有你了，你得争口气呀！你但凡能跟上你妹一半儿，妈也就知足了。可你居然差到被学校退学，这让妈咋活啊？”

一阵沉默后，宋西依然坚定开口，“妈，我要退学。”宋妈妈一听这话，气得起身上前对着宋西的脸又是一记耳光，声嘶力竭地吼道：“我不许！我苦口婆心地讲了那么多，你的耳朵在干吗？”

这记耳光很重，宋西一直保持着偏头的姿势。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被扇了，从理智上来说，她能理解母亲望女成凤的急迫，但是，从情绪上来讲，她的忍耐力已经达到极限。宋西正想发火，转头间眼角余光刚好瞥见墙上那张傻气的全家福，照片里的一家人其乐融融，不过数月，一连串命运之手的捉弄，已让这个家物是人非。

宋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息怒火，良久后，轻道：“妈妈，我有自己想要的生活。”说到这里，见母亲又要再次爆发，上前两步抱住母亲因怒气而微颤的身子，继续道，“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不是我，并不能替我活。我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想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你不要总说我小，我已经十七了，我有说不的权利。”

熟悉的语气令宋妈妈恍惚，她仿佛看到了品学兼优的小女儿，宋妈妈痛哭出声，死死抱住宋西，魔怔般地哭喊道：“西西，我的西西，你为什么要走？妈妈舍不得你呀，你快回来呀……”

宋西心里一阵酸楚，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死的是姐姐，却怎么就成了自己？不过转念一想，觉着用自己的灵魂赋予姐姐重生也很好。

时间流逝，宋妈妈的情绪再次稳定。宋西开口道：“妈，爸爸和妹妹在天上看着我们呢。活着并不代表真正活过，我不愿做傀儡，我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妈，放松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6量变不一定会质变

次日起，每天凌晨宋妈妈都带着宋西去蔬菜批发市场进货，然后再赶往农贸市场卖。几天下来，宋西渐渐适应。

晚上，宋妈妈会让宋西帮忙算账，一天的收入几经加减却所剩无几。宋西知道，母亲是想以这种方式告诉她生活的残酷。

宋西是真对做买卖这事上了心思，她仔细研究了倒卖过程，还做了市场调研，还真发现了不少门道。比如，选择什么产品、怎么卖得好、怎么定价等等。

宋西还做了周详的工作计划，督促宋妈妈严格按计划执行，并根据每天实际情况不断调整。连续两周下来，倒卖生意真见了起色。

收入增加，令宋妈妈欣喜又发愁。她最初的打算，是让女儿知难而退，没想到女儿真对这事上了心。有天晚上，刚算完帐，宋妈妈叫住宋西，问道：“东儿，你真的很喜欢做生意吗？”

宋西看了一眼母亲，知道母亲是在担心，但她的确是没兴趣，于是，诚实地摇头道；“妈妈，我不喜欢。”说完抿了抿嘴，继续道，“但不喜欢不代表不努力。妈，你不用担心我，我有自己的打算。我不喜欢，并不是因为吃不下这份苦。我只是不想变成陀螺，做一辈子的赚钱机器。做生意这条路，即使走得再远，也到不了我想去的地方。过段时间，钱有富余的话，我们就盘个固定摊位，生意稳定些了，我就去念职高。”

“职高？重点高中不读，改读职高，你到底是咋想的？”宋妈妈很是不赞同，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明显感觉到宋西的成熟稳重，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其实，宋西知道自己很难说服母亲，但她现在只能一意孤行。她从来不认为重点就一定好，就学习这件事而言，她太有经验了，学习就只能靠自觉，旁的东西作用真不大。现在的职高读书氛围差，龙蛇混杂风评不好，可在她看来，那些缺点恰巧也是职高的优势。

普通高中，只注重学习成绩。可是就成绩而言，除了少部分真有学习天赋的，能进中科院搞科研，或成为职业精英，剩下的很多人几乎都会面临就业压力，有甚者还成了高知低能的巨婴。而职高则不同，职高的办学方向更注重的对学生就业能力的培养。虽然职高因办学水平受限，想从职高提供的专业里选择一门称心如意的是挺困难的。但是，在职高里面，基础知识课和职业实践课都是具备的。宋西相信，凭自己的能力考上一所理想的职业大学，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她早已胸有成竹，笑着解释道：“妈，职高也一样能考大学。而且选好专业，就业不会成问题。我的定位是职业精英，跟着您倒卖生意这些日子让我意识到，在错误的赛道上量变永远无法产生质变。唯有预先做好定位，在定位赛道上量化积累，才能成功。”

宋妈妈听着宋西信誓旦旦的话，心里直叹还是太年轻。然而，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风华正茂的年纪，怀揣着一颗追梦赤子心。唉……

7因为热爱，所以善良

半年后，宋西办理了退学，并如愿进入职高学习。

宋西进了职高后，发现职高比想象中特别。职高里一半以上的人都是混日子的，还特别有趣，冷漠起来特别冷漠，热血起来特别热血。在宋西眼里，他们就是一群没长大的小屁孩儿，欠练的那种。

宋西刚进校的第一个月，几乎没有人愿意跟她说话。大家逃课的逃课，打架的打架，睡觉的睡觉，课堂上啥都干，就是不干正事。唯有宋西每天坚持认真听课，认真记笔记。在一群学渣中间，她无疑是个异类。

宋西整天被无数道羡慕嫉妒恨的复杂眼神追着跑，某天实在没忍住，随口道：“想学吗？我可以教你们。”

被问的那些家伙明显一愣，旋即骂骂咧咧地提包走人。起初宋西觉得这方法不错，使用方便还能挡事，就作为杀招多用了几次，谁料多几次以后，居然真有家伙敢做肯定回复，“好啊！你教我吧！我是很难教会的哟！你若害怕教不会我，就趁早转学吧！”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加威胁，是差生对优等生的谜之蔑视。

宋西有些意外，确认道：“你确定要学？再苦再难也要学？”说完她等着对方服软。然而，却等来了一群叛逆者的回应，“学就学呗，有什么了不起，我们都一起学，少瞧不起人。”

宋西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效果。她盯着那些挑衅的面孔看了许久，恍惚间仿佛看到在沉闷的高二五班教室里苦苦挣扎的姐姐，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责任感。她想立刻答应，但她知道，熊孩子不好带呀。她眸色淡淡地问出心中的疑惑，“为什么跟我学？跟老师不是更好吗？”

人群里有人回道：“我讨厌老师。”还有人说：“在老师眼里我们都是垃圾，是废物。我可不指望他们会废物利用。”说完惹来哄堂大笑。接着又有人说：“我不是读书的料，老师让我趁早放弃……”

宋西耐心听完的回应，点头道：“你们既然已经被打倒了，决定要放弃，为什么又想继续呢？如果努力的结果依旧是失败，你们还有勇气活下去吗？”尖锐的话语，如一把利剑，刺穿了所有人的伪装。有人立刻收拾书包，也有人重新趴着睡觉……所有人都在重新伪装，准备带着伪装，迎击整个虚伪世界。就在这时，宋西开口道，“但是，既然我们不怕死，为何不能好好活？我们为什么要因为他人的定义荒废自己的生命？我们生命的舵手难道不是我们自己吗？”

宋西讲到这里，恍惚间仿佛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姐姐，那画面逐渐与教室里的人重合，她终于认清心中那股渴望。她知道，仅仅通过一次谈话，不足发让那群执念的家伙想通透，不过，来日方长……

七年后，宋西如愿成为一名职业院校的教师。然而，从事这个职业后她才明白，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撼动什么。但是，她热爱这份职业，并立志为之奋斗终生。

因为热爱，所以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