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泽鑫《放下的元宝》
元宝蹲在路边,盯着对面包子铺已经看了有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他盘算着如何才能用自己满腹的佛法经文换来一笼包子,哪怕是一个,也能缓解下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在这之前,他已经向这条街上所有的粥铺、糕点铺、酒楼化过缘了。可所有掌柜的都告诉他,他们不认和尚,只认钱。他渐渐知道了他们所说的钱是什么东西———一枚枚外圆内方的中空铜板儿。他在寺里的功德箱里见到过很多,他曾经问过师傅那些是什么,师傅告诉他,那是众生的忏悔。小和尚觉得自己的肚子需要这种忏悔,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宁愿要别人的忏悔,也不愿意听他的佛法。正如小和尚想不明白师傅为什么要赶他下山一样。
他只记得那天他帮住在山腰的阿花挑完水,拿着扁担刚回到寺里,师傅就把他叫住,问他能不能放下。于是,他“咣当”扔下了扁担,师傅看着一脸懵逼的他说道:
也是,没有拿起,何谈放下?元宝,你明天就下山,等到你觉得自己放下了再回来。
元宝没问为什么,师傅的话一向都有他的道理。
元宝正蹲在地上,思索着怎样说服包子铺的老板时,“咣当”两枚铜板落在了面前,他抬头,看见了一个剑眉星目的男子,正面带笑意的打量着他。
顾长风在酒楼上已经注意到元宝很久了,看着这个四处碰壁的小和尚,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刚从乡下进城的时候,一样的像他一样无助。那时的他和现在眼前这位小和尚都少一样东西——钱。而现在,他最不缺的就是钱。
你叫什么名字,顾长风从小二手里接过包子,将它们递给了身后的小和尚。
元宝,小和尚接过包子,立马狼吞虎咽起来。
元宝,顾长风默默念叨,用手掂了掂腰间的钱袋,笑道,好名字。
你想跟着我么?
好啊
元宝不知道这个男子是谁,但他记得师傅说过,入红尘需要引路人,他想顾长风应该就是他的引路人。
从那天起,元宝跟着顾长风离开了那个小镇,进到了更大的城市,他再也没有缺过钱。他知道了顾长风的另一个名字——千金剑客。最爱钱的江湖人,接最贵的任务,喝最醇的酒,骑最俊的马,住最好的客栈。连剑都是最贵的——一柄黄金打造的剑。当顾长风和他说这一切时,他们正坐在洛阳最红的花魁的面前看她跳舞,元宝看着花魁婀娜的身姿,突然觉得钱真是个好东西,喝着最贵的酒,他渐渐有些回忆不清师傅和寺庙的模样了。
桃花谢了又开,万物皆付轮回,元宝的生活一天比一天悠闲。有一天,宰相府的下人找上了门,宰相想让顾长风帮他追回一笔赈灾款,佣金一千两,顾长风一口答应了下来。元 宝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盯上了赈灾款。
任务很顺利,顾长风很快追踪到离京后不翼而飞的赈灾款,杀了劫款的盗匪。顾长风和元宝将灾银交给了官府前来接应的人。宰相很高兴,邀请顾长风晚上去花仙楼赴宴,顺便结了剩下的佣金。元宝那天身体不适,顾长风独自赴宴。去时意气风发,回来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
原来,并没有所谓的灾银不翼而飞,顾长风和元宝才是劫走灾银的盗匪,宰相只是用了这个方法,将朝廷拨的灾银变成了自己兜里的酒钱。顾长风爱了一辈子的钱,却没想遇到了一个比他更爱钱的宰相。宰相不止要杀人灭口,更想要顾长风多年来积攒下的财富。
没有人会觉得钱多,当顾长风听到宰相说出这句话时,他突然觉得嘲讽,这本是他最喜欢说的话。宰相说这话时,洛阳城里最美的花魁正在他们面前唱曲儿,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顾长风一眼。
顾长风死了,他将黄金剑和他存钱的银庄票根留给了元宝。元宝第二天取出顾长风留下的银票南下,将它们分发给灾区的灾民。他将黄金剑扔进长江,看着泛起的水花,突然觉得心中前所未有的通畅,他终于拿起又放下了。
元宝又回到了山上,每天打扫寺院,山腰的阿花嫁了人,终于不需要他帮忙挑水了。
有时候他看着晚霞还是会想到顾长风,那个爱了一辈子钱的剑客,那个一辈子追逐着忏悔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