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记忆丨钟鼓楼的平民游艺场

1929年,钟楼前广场为“民众市场”

位于北京城北中轴线的鼓楼,30年代曾改为北平市第一民众教育馆,馆长李文裿。当时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了整顿,楼内第一层开设各种展览室,任人公开参观,不收费用。如卫生展览室,展示妇婴从坐胎至成人模型并图片,并介绍了一些卫生常识。另外的展室中还有民族房屋建筑与服装模型,以及古典乐器和盔甲刀矛等兵器的实物或复制品,墙壁上还挂有名胜古迹风景画。东门设书报阅览室,平津沪各地报刊、画报应有尽有。每当夕阳西下,东门

内看报刊的、门外马道上老人推车或扶行孙儿孙女在此玩耍的,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楼外院墙内种植松树并建有4个花坛。楼之东南角为儿童游戏场,有秋千、压板、双杠。西南角是成人体育场,有篮球架、排球柱。西北角是花洞子,东北角是员工宿舍、办公室。二楼上摆设3面大鼓,其中一面大鼓在1900年被八国联军刺破足证侵略者的罪行和我国国耻之一。

楼的对面是钟楼,为青砖汉白玉两层楼房结构,大钟悬于楼上,钟体高4.5米,重63吨,明代永乐十八年(1420)铸成。相传在铸钟过程中屡屡失败。最后皇帝下谕若再铸不成,则格杀勿论,以致铸工小女儿投入锡铜合金熔炉中,才得以铸成。钟声洪亮,声音可达十数里以外,为我国古钟之最。据老瓦匠谈:早年晨钟暮鼓报时,钟楼的地下基础宽度与地上楼身高度相等,以抗动摇。

在那科学尚未发达的年代,安装庞大而又沉重的大钟,既无电力又无大型机械设备,只有靠人工土法起重。当二楼地面砌成后,堆土成坡形超过楼身。在天寒地冻之时,浇水结冰,俟冰凝固,利用冰面光滑,将大钟运至坡下,用木制绞架套大绳往上绞,下面以木撬棍往上起运,随时插木楔,以防下滑。起运至土坡顶部,将钟滑到楼地面垫木上拨正,再安装木架。将大钟挂妥,撤去垫木,大钟即悬如现在的样子。接着以白灰泥砌墙并灌白灰浆,胜过水泥之坚固。墙砌齐,封顶楼成。

在钟鼓楼之间约3000余平方米的空地内原有3家茶馆,后分别改为北平市第一民众教育馆第一、二、三茶社。各茶社自负赢亏,官助民办。

第一茶社为石记茶馆,木板高大,东房两间。茶社根据老北京人的早茶习惯,早晨卖清茶,茶叶顾客自备。壶碗清洁,茶叶放入壶内,高提水壶冲之,勤添水。平民化的收费,颇得一般劳动者的好评。午前一阵热闹忙碌,稍事清静,午后杂耍。该茶社拥有杂耍场地7块,每块备有长条凳、方桌、钱板、茶具,夏日高搭白帆布棚。艺人都是约请而来献艺,收入与茶社二八分成,艺人八成。李鑫泉的评书《剑侠图》,说得流利干脆,不卖关子,很得听众赞许。日夜两转(4个月)能购房一所,可见其叫座之能力。

评书艺人拜师学艺,需三年零一节(指三个年头加一个节日,如春节或中秋节)。出师时师傅送醒木一块、扇子一把,某书提纲底本一本,从此开始独立的艺术生涯。学评书是记问之学,师傅说你熟记。首先要学会盔甲赞、开脸、刀马赞、马上步下兵器招式,以及老头、老太太、大姑娘、小媳妇辨别嗓音,然后是某书的情节。

评书分为:袍代书,如《东西汉》、《三国》、《列国》、《隋唐》;短打,如《三侠五义》、《五女七贞》、《剑侠图》;公案书有《包公案》、《彭公案》、《施公案》、《刘公案》;神话为《封神榜》、《西游记》、《济公传》、《野史聊斋》。

说评书两个月一换说书地点叫一转。说书时,说一段打一回钱,打钱由茶馆伙计办理,按人收费,多少随意给。说书的撒手锏在于说到每段书尾要扣着人,使听众不能走,必须听个下回分解才行。书扣要惊人。恰到好处,扣人心弦。在这里说的评书有江麟奎(东北人)的《九贤图》;陈荣启的《精忠说岳》,由岳飞出生、生不逢时,说到风波亭尽忠报国身亡为止,还有马阔山的《明英烈》,吴阔瀛的《三国演义》。

相声原为落地的艺术,“穷不怕”、“万人迷”在甬路旁划白线为场,边撒白沙子写字边唱太平歌词聚众说活儿。相声分为单口、对口,说学逗唱,荤素兼备。以后发展到天桥、东安市场东西两庙(护国寺和隆福寺)、鼓楼后。聂文志的单口相声,以说《甘罗》最为拿手,从出生说到12岁拜相。还有《谢学士》,说刘墉和珅汉满斗智。

宝三有时也来此耍耍中幡,让北城的人们饱饱眼福。熊德山、单世俊的掼交活套子,假活真练看不出破绽。全家福的哈哈腔,滑稽百出,引人发笑。大狗熊的双簧;二人合作,一前一后,后面说唱,前面示范,动作丑态,逗人开心。佟树旺的顶花坛,全在头部功夫,头顶花酒坛直到小缸,表演自如。王雨田、王桂英父女的抖空竹,满身飞舞,小壶盖、酒盅儿抖得空中飞翔,惜无音响。

毽子谭的踢毽,毽子虽轻,上下左右,随脚起伏,有苏秦背剑、倒踢紫金冠等。机器六、铁云涛、小福子的钻圈,由两个木圈升到四个高,前头部钻进,后腿部钻回,身不碰圈,圈稳如泰山。程半仙、杨青波的戏法,手急眼快,有仙人摘豆、翻跟斗变出大花边碗内盛金鱼数尾、吞铁球或吞宝剑等。大妖怪滑稽京剧是云里飞的第二,洒狗血歪曲京剧形象,取得听众一笑。

冯小辫子、金福琴、联幼茹的西河大鼓、铁片大鼓、梅花大鼓。相声演员侯宝林幼年一度生活于该茶社,12岁赴津拜朱阔泉为师学艺,苦心钻研,除旧创新,别具一格,中年成名,与小蘑菇(常佩霆)各据平津一方。

第二茶社为鲁记茶馆,北瓦房4间。每日早晌,遛鸟者、鸟贩子、鹰贩子、饲鹰者并带獾狗,还有瓦匠、木匠等来此边喝茶、边交换信息,探讨捕捉及饲养鸟类的技术和经验,寻找修缮兴建的活儿。

第三茶社为李记茶馆,西瓦房4间。每日午前清茶,成三破二的拉房掮客,到此边茗饮边谈生意,交换租典卖房地产信息,写字、写房折子过钱。各茶社均贴挂“衣物自看”、“莫谈国事”纸条或木牌,提醒顾客注意。

路西吴记落子馆,白玉山表演《老妈上京》、《小化缘》、《小上坟》、《打面缸》、《锯碗丁》。《锯碗丁》是朝外吉市中真人真事,小媳妇受气跳水缸,娘家不服,出殡时小姑子打幡,婆婆抱罐。听戏的老太太小媳妇们听后多受感动,不觉流下同情之泪。

陈家戏棚(钟库胡同东口对面)陈登春偕子铁旦演唱河北梆子和京剧,如《蝴蝶杯》、《武家坡》、《三娘教子》、《汾河湾》、《女起解》、《桑园会》、《大登殿》等。戏棚系白帆布棚,周围圈红边白布,高1米,外边再围一道绳网子,场内有长条板凳,供客使用。

上述两戏点门口坎子收门票,入场内听戏,唱一段一打钱,一下午总共算起来也块儿八毛的,并不省钱。

配合3个茶社,分散四周的还有卖中成药、饮食、玩具及服务业的摊贩:

乌续亭的山药丸带耍钢叉,祖传秘方大补药剂有特效功能,远近闻名。泥瓦匠老单借阴天没活,摆场练趟掼交架式或拉下弓、说买卖、卖大补丸药,能治百病。丸药是由珠市口中草药铺买回杂药末佐以糖稀加工搓成,以纸包装。外有盒装加料丸药,只不过每丸贴些金纸而已。服药后求子无成。膏药以瘴丹和中草药粉放入铁锅内熬炼呈浓稠状液体,摊于纸片或布片上,成圆饼形。

有膏药田、膏药陈久占此地。膏药陈为人精明能干,有一套不可告人之术。开场白后,先将膏药纸剪成圆形状,用火将膏药油烘化,贴在人群中一个患水鼓病的小孩肚子上(其实是自己人),贴时做手脚,放黄豆大小的物体于膏药油内,贴过半个时刻,揭下膏药便见膏药油表面有白粘,以显示出是膏药的功能拔出来的寒气。此时贪便宜的人们多踊跃购买膏药,其实“白粘”是大葱的“粘”!

饮食摊一个挨着一个,倒也清洁,令人爽目。摊上品种繁多、货物齐全,主食小吃,蒸炸煮冲皆备、酸甜辣咸俱全,价格平民化,并各有绝活。

酒醋局的丁大、赵府街丁三、铃铛胡同姚家,赵大、赵二,均是根据季节分别供应黄米面、大芸豆、小红枣的切糕,零售切成块或片,用竹签叉着吃,有时也撒些白糖。春节、灯节则供应黄白面小枣年糕、驴打滚、艾窝窝、黄白素年糕、年糕坨等。再有各种细馅元宵,有白糖芝麻、白糖山楂、豆沙馅等,做工精细,味美适口,五家竞争,谁也不让,以货取人。

王老九的灌肠,油香四溢。灌肠做法是用淀粉及大红少许和成稠浆糊,放在火上捣熟后,用手团成长圆形晾凉装入竹筐内卖灌肠时用刀切成片,放入铛内,用汤油爆煎成两面焦黄色,盛入碟子内,浇上蒜泥咸汁,用竹针叉着吃。

粽子年的粽子,将江米、小红枣用芦苇叶包成菱角状,煮熟晾凉堆成山,并用大块天然冰镇之。卖时剥去粽叶,撒上白糖,再来点玫瑰木犀汁。

崔记的豆汁,老北京人不分男女老幼都爱喝,价格低廉,用不了几个钱就可买一碗,咸菜白吃。咸菜不外乎是水疙瘩切成细丝,加些芹菜段、咸胡萝卜丝和辣椒油。另备有酱黄瓜、小酱萝卜、酱莴笋,如吃另收钱。劳动人民买张大饼,喝两碗豆汁,解渴又解饱,比什么都经济。

李广明姥爷的苏造肉也很有名。苏造肉是清代内务府升平署太监所研制,由于升平署俗称南府,所以也叫南府苏造肉,除24味芳香中草药外,还放有苏子酱,据说苏子可以化痰,适量加些肥肠泡火烧吃,美不胜收。

张旺胡同老庆家的蒸大白芸豆、煮咸大蚕豆,价低实惠。白芸豆经过水泡、小煮,再蒸即可。售时将白芸豆放入白布,佐以细盐或白糖,捏成圆饼,小孩多喜食。蚕豆需水泡20多天,膨胀有了裂纹,佐以大盐、大料、花椒、肉桂、小茴香煮烂,是下酒佳菜。

曹记的面食摊,斤饼斤面带手工水饺,用的是大喜牌、兵船牌白面粉。水饺皮薄馅大,馅有猪肉大白菜、韭菜或三鲜馅。大饼层多、刷油勤。面条细长,佐以炸黄酱、芝麻酱或素卤,再加黄瓜丝、蒜片,醋等,夏天用刚打上来的井水过之,凉爽可口,俗称“凉过面”。

满巴的爆肚,案子上放着酱油、芝麻酱、辣椒油、葱末、香茶末,大花盘里放着羊肚子、肚仁、蘑菇、馓子等,小火炉上面坐着正在开锅的小铁锅,顾客吃什么切什么,随吃随煮,开水里一冒,佐以调料,吃到嘴里嫩而脆,再来一杯白酒,真是其乐无穷。

宋记羊霜肠,早先是智记羊霜肠。智擅长旋木技术,能旋各种飞禽走兽,转业于中山公园。羊霜肠用羊肠灌入羊血或加些羊脑、羊脊髓、羊油块,血凝固后就成为羊霜肠,用铁锅煮之。卖时将霜肠切成小块,盛入碗中,加上麻酱、辣椒油、葱末、香菜末、醋等作料。

常记、年记的扒糕和凉粉也很有特色。扒糕用白荞麦面和成稠浆糊,放在火上用木棒捣熟后,用手由热锅抓出团成圆团(是个功夫)放在苇帘上,用手摁扁成饼形,放入木桶内水中浸泡,几日都不坏,可见质量之佳。夏日出售用天然冰镇之,天冷时用铛过热。凉粉用纯绿豆制成的淀粉加水和稀熬稠,倒入方木槽内,待其凝固切成方块,放入木桶水中浸泡,再放在竹箅子上用手压即成小鱼状。两种小吃均佐以酱油、醋、麻酱、芥末、辣椒油、腌胡萝卜丝、蒜泥,以凉酸辣为可口。

鲁记的丸子是用豆面、胡萝卜丝、葱末、五香粉和成后用油炸成。炸时先将豆油5斤熬热,再倒入1斤香油浮于上,炸出的丸子又香又焦又脆。

白金平的炸糕亦有名,黄米面豆沙馅,随包随炸随卖。香油豆油一五成,炸出外焦里嫩,不沾牙。

闷子馅的炸三角是老北京的小吃,淀粉和稀佐以盐、酱油、香菜等,凝成大块再切成小块作为馅,外面包以烫面,用油炸之,吃时蘸酱油、蒜末。

李记的茶汤、牛骨髓油炒面。茶汤面是穄子面。油炒面用牛骨髓油炒成,并放有瓜子仁、芝麻、葡萄干、白糖、潮白糖(味甜酸)、玫瑰木犀汁。大号黄铜茶汤壶一把,内中热气腾腾,水总是沸着。冲茶汤时先将碗用开水焐一下,留下少许温开水盛上茶汤面和开,一手持铜壶水往外流,一手用碗接,猛冲即熟,撒上白糖、潮白糖、玫瑰木犀汁。油炒面和白糖、潮白糖放在碗内用开水冲,汤匙拌匀。

胡记油渣,是从轧油厂购回大油渣坨,摔碎放入铁锅加水煮烂,卖时盛入碗内,加上酱油、醋、香菜。卖力气的年轻人买张饼,来两碗油渣多要汤,能半天不饿。

薰风五月,姚老四的酸梅汤又抬头了。天然水提色,加适当的糖精,干杏干水放块天然冰,又酸又甜又凉又解渴,入秋卖燕雀、老西,入冬卖大鹰,又会水泥匠技术,一年闲不住。

其它还有:小杨木刻图章;崇记、董记的鱼和鱼虫;张长海的鲜鱼,中午由西河沿取回刚下火车的黄花鱼、对虾;张三的风筝,有龙睛鱼、小蜈蚣、大小沙雁;海林父子的新鲜羊肉,大尾巴口羊,真叫肥;梁麻子的鲜青菜,四季应时俱备,冬天还有洞子细菜、青韭、蒜黄、黄瓜、西红柿等;化糖转盘得奖,得中者奖以龙或鱼形状化糖;小孩玩具有小布老虎、木刀、枪、剑、戟、棍、小车、小娃娃、,风景画、洋烟画等。

这里还有萝卜六、窝头赵的蛐蛐摊。蛐蛐又名蟋蟀、促织,是小伙子喜爱的斗虫。远取自于小汤山一带,近则城郊环城铁路轨道石缝中、坟圈草丛里,或深宅大院。闻声后于穴孔灌水使其跃出,用蛐蛐罩捕捉之。选佳种以择取头大脚圆长、身子阔而丰厚为是。蛐蛐罐以赵子玉出品为有名,澄浆泥制成。新罐性燥,购进后需先用清水煮四五次。

其次用年久生石灰一成、瓦坯泥二成加水和匀放入罐底,用木棒捶坚实,且忌光滑以免伤蛐蛐的足锋。经常喂以青毛豆。战胜受伤的蛐蛐以地鳖、土乌贼喂之可愈。蛐蛐最忌酸气,茉莉花香味宜远之。举凡仰头、练牙、卷须、摇腿皆病兆,应治之。蛐蛐罩以铜丝、铁丝编制大小不等,蛐蛐扦子多以长鼠须用蜡粘在竹扦子一端,以备斗蛐蛐时用。上述的蛐蛐和用具,两摊都可买到。

还有张三、金瑞庭、梁记、董记四家剃头棚。剃光、平头、分头、刮脸、洗头样样皆可,价钱平民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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