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儿红了
受今年第22号台风“山竹”的影响,半个月前,一连三天的降雨,下的是如此的缠绵,如此的滋润。
跟着大姐在城里居住的母亲,一直惦记着老家院子里的那棵枣树上结的枣儿,应该红透了吧。还好,赶在这连绵的秋雨到来之前,回了趟老家,把枣儿给打了。
别看那几天的秋雨下个没完,但今年的雨水相比往年,下得格外的少。在田里的庄稼最需要雨水的季节,一直是赤日炎炎,要赶到我小时候那个完全靠天吃饭的年代,差不多就要绝产了。
枣儿却喜欢这样的气候,我们老家就有所谓“旱枣涝梨”之说。
枣树对土壤要求不严,喜光,耐热,适宜干燥气候生长。这样说来,今年正赶上枣子丰产的时节。
我家院子里原本有两棵枣树,因现如今枣子已不稀罕,而且每年也收不了多少,为了便于种菜,压水井东边的那棵,几年前就让我把树枝全伐光了,剩个树身,孤零零地立在那儿,留作栓晾衣服的铁丝用。厨房窗子旁的那棵,于两年前也让二姐夫剜除了。
然而,谁承想,以前每年都懒洋洋的不求上进的枝条,在去除了树冠以后,来年的春天,立马萌出新鲜的芽儿,娇嫩的枝条,仿佛卯足了劲儿,噌噌地往上窜,呈现出勃勃的生机,居然焕发出第二春。
回到老家,开开大门,眼前的景象看了有些伤感。
老家的院落由于常年无人居住,疏于打理,院子里的地面已经荒芜,生命力异常顽强的杂草,对气候没有太多的要求,长得有齐腰高,在秋风中摇曳。
抬眼望去,枣树上,枣儿挂满了枝头,差不多都红透了,沉甸甸的果实压弯了枝梢,见到主人的到来,绯红的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靥。
为了便于捡起打落在地上的枣子,需把树下的杂草清理一番。母亲找来镰刀,和我大姐、妹妹一道,除去树下的杂草。
一切准备停当,姐姐找来一根长长的木棍,开始打枣。枣儿夹杂着绿叶,“扑棱棱”撒落到地上,有的调皮蛋儿在地上顺势做起了前滚翻,“提溜溜”滚出多远。不一会儿,地上已经是密密麻麻的枣子了。随便捡起一颗,在衣服上蹭一蹭,放到嘴里一嚼,甘甜爽口。
“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苏轼笔下的秋,描绘的是南国的景色。身穿大红袍的枣子,所呈现的这一码的深红,不是对北国的秋,最好的诠释吗?
如今,新疆风干的大枣,肉质丰满,一年四季都能买到;脆生甘甜的沾化冬枣,秋凉后也已经上市。相比,家乡这种普通的枣子,皮厚还有些发艮,现在不那么稀罕了。
就是这种很普通的枣子,却是我童年时期的奢侈品。
我老家原本在小隅首的西南角,老爷爷因兄弟多,上个世纪初,分家时,我老爷爷分得几块银元,在村东我现在的院落处,买了处一亩多的一片宅基地。那是多么宽敞的院子啊,在院子前边的靠西侧,还栽了一棵枣树,我们院子内仅有的一棵枣树!
在我很小的时候,正赶上十年浩劫,文化大革命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在那个唯成分论的年代,“贫农下中农,本是一家人”,他们风光无限,他们是时代的宠儿。我们家是中农,自然没有那些“贫下中农”们吃得开,分点购粮证之类的,人家分完才轮到我们,有就有没有就拉倒。
那时,弟弟还没有出生,说我们家一个男孩子占不着那么多宅基地,于是,不容分说,就硬生生地把我们家院子一分为二,前半部分,划给了一家庄姓的贫农。哪有什么里表可言!院子前边的那棵枣树,也落到那家人的院子里。
这么说,那棵枣树,就变成他们家的了吗?
莫非,他们占有的心安理得?他们占有的理所当然?他们占有的理直气壮?!要知道,依我们当地的风俗,祖上留下的过货,只有子嗣才有䞍受的份儿!
在那个刚能填饱肚子的年代,压根就没有什么零食,这种家里的貌不惊人的小枣,便是一种珍稀的美味,一种求之不得的奢侈品!每到农历八月,通红的枣子挂满了枝头,隔着墙头,儿时的我,看到了这番景象,也是馋得口水直流。
等枣子熟了,哪怕是能给上我一小捧,压压还是个孩子的我的馋虫,安抚一下我那颗幼小的心,也算他们良心发现。然而,没有,始终没有,一个子都蹦不出。那分明是我们家的枣树啊,让他们去䞍受吧!对此,我母亲一直耿耿于怀。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家翻盖房子的缘由,那棵枣树枯死了。
小时候,在家后的海子壕旁,是路北一户邻居家的枣行,差不多有五六棵枣树的样子。仲秋时节,枣子熟了,等主人打完枣子,枣行就开放了。我如今隐约记得,那时,少不更事的自己,终于扛不住枣子的诱惑,等人家开放以后,就自己拿一根长长的竹竿,一端拴一个铁条握成的钩子,爬到树上,去钩人家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枣子。
隔着斑驳陆离的叶子,努力寻觅着落下的稀卜楞登的红枣儿,每钩到一只,就仿佛酷爱垂钓的人,发现有鱼儿咬钩一般,心跳突然加速,激动不已。等把枣子拿到手中,便急不可耐地填到嘴里,美美地嚼起来,那个好吃劲,就甭提了,满赶朱元璋落难时吃过的“翡翠白玉珍珠汤”。
那真是一种享受,一种现在再也感受不到的享受。
后来不知怎么让母亲发现了,说我没出息,人穷志不能短,不吃也不能去栾人家的枣。尽管当时我也还是个孩子。
母亲的教诲,在我幼小的心灵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让我受用终生。
那时,我外婆家也有枣树,枣子是舍不得生着吃的,收获以后,把它晒干了,放起来,等母亲去外婆家走亲戚,外婆就给我们一部分。母亲拿回家,放到竹篮里,高高地挂房梁上拴着的木钩上,一直放到春节,给我们做花糕吃。
我十几岁的时候,母亲从我外婆家移来两棵枣树,栽在我们的院子里,从那时起,再不用眼馋人家的枣了。
“准备收工了。”姐姐的提示把我拉回到现实中。
此时,树上的枣子已打的差不多了,把地上的枣子捡起来,分装成几袋,大功告成。
带着丰收的喜悦,依依不舍地离开我的老家,离开生我养我的故乡。
儿时的记忆已有些依稀,但回忆起来,仍感觉那么亲切,那么美好。老家的枣儿,刻上了我童年的梦。
枣儿红了。
2018年10月2日 18:38:18
作者简介:宫传东,笔名“手术刀”。郓城诚信医院外三科(普外科)医生,副主任医师。从医30多年,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擅长甲状腺、乳腺及胃肠道肿瘤的诊断与治疗,擅长胆囊疾病的微创治疗。微信号:gcd1322001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