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赏析||《孟子》选读之二十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原文】

孟子曰：“舜发于畎亩之中①，傅说举于版筑之间②，胶鬲举于鱼盐之中③，管夷吾举于士④，孙叔敖举于海⑤，百里奚举于市⑥。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⑦其身，行拂乱⑧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⑨，曾⑩益其所不能。人恒过， 然后能改；困于心⑾，衡于虑⑿，而后作⒀；征于色⒁，发于声⒂，而后喻⒃。入⒄则无法家拂士⒅，出⒆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⒇也。”

——《告子下》

【注释】

①舜发于畎亩之中：虞舜是从田间劳动中被起用成为天子的。舜初耕于历山，尧举用之，并禅让帝位。畎（音quǎn ）亩，田间，田野。

②傅说举于版筑之间：傅说是在筑墙的工人中被举用为相的。傅说（音 yuè），曾为刑徒，在傅岩筑墙，后被殷高宗发现，举用为相。版筑：一种筑墙工作，在两块墙版中，填人泥土夯实。

③胶鬲举于鱼盐之中：胶鬲是从贩卖鱼盐的商贩里被举用的。胶鬲（音gé），殷纣王时一位贤人，曾以贩卖鱼盐为生，周文王把他举荐给纣，后辅佐周武王。

④管夷吾举于士：管夷吾是从监狱里被举用为相的。管夷吾，管仲，他辅佐公子纠失败，被囚，好友鲍叔牙举荐给齐桓公，任以为相。士，上古掌刑狱之官，此处代指监狱。

⑤孙叔敖举于海：孙叔敖是在海边被举用为相的。孙叔敖，姓蔿（音wěi），名敖，字孙叔，因其父被杀，逃至淮海之滨隐居，被楚庄王举用为令尹（宰相）。⑥百里奚举于市：百里奚是在街市中做买卖被举用为相的。百里奚，姓姜，名奚，字子明，春秋虞国（今山西平陆县）大夫，虞亡后流落在楚国，秦穆公用五张羊皮的价格把他买回，任为宰相，号称“五羖大夫”。

⑦空乏：穷困匮乏。

⑧拂乱：扰乱而使之不顺。拂（音fú），违背，不顺。

⑨动心忍性：激励其心志，坚忍其性情。

⑩曾：通“增”。

⑾困于心：心志困顿不通。困，疲倦。

⑿衡于虑：思虑梗塞不顺。衡，通“横”，梗塞，不顺。

⒀作：发愤振作。

⒁征于色：他人的不满表现在脸色上。征，表征，表现。

⒂发于声：他人的讥讽发声于言语中。发，指发出声音。

⒃喻：了解，觉悟。

⒄入：指在国内。

⒅法家拂士：守法度的大臣和辅佐的贤士。法，指法度。家，指大夫。拂（音bi），通“弼”，辅佐。

⒆出：指在国外。

⒇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生存是由忧患中奋斗得来，而死亡则由于在安乐中懈怠荒废而招致。

【译文】

孟子说：“舜是从田野耕种中被起用而成为天子的，傅说是在筑墙的工人中被举用的，胶鬲是从贩卖鱼盐的商贩里被举用的，管仲是从监狱里被举用的，孙叔敖是隐居在海边被举用的，百里奚是在街市中做买卖被举用的。所以，上天将要把重大使命降落到这个人身上，一定要先使他的意志受到磨练，使他的筋骨受到劳累，使他的身体忍饥挨饿，使他备受穷困之苦，做事总是不能顺利。这样来激励他的心志，坚韧他的性情， 增加他尚未具有的才能。人往往是有了过错，然后才能改正；心志困顿不通，思虑梗塞不顺，然后才能发愤振作；察觉到他人的不满表现在脸色上，讥讽发声于言语中，然后才能醒悟警惕。一个国家，在内部没有守法度的大臣和辅佐的贤士，在外部没有敌对的国家和被侵扰的祸患，往往容易亡国。由此可以知道，生存是由忧患中奋斗得来，死亡则由于在安乐中懈怠荒废而招致。”

【评析】

本章运用归纳加议论的方法，得出了一个至理名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它一正一反，互相映衬，富有哲理，发人深省。

孟子列举舜帝、傅说、胶鬲、管仲、孙叔敖、百里奚六位圣贤由经历磨难到脱颖而出，承担大任的事例，并以此为论据展开议论，加以推理，说出了一番精辟而精彩，令人醍醐灌顶的大道理：“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这句名言常常被后人引以为座右铭，激励无数志士仁人在逆境中奋起。

与此同时，孟子从物极必反的角度观察人类和国家的命运，指出，人必犯错才能接受教训，加以改正；身处逆境，遭受苦难，才能奋发振作；被人讥讽责骂，才能明理悟道。个人是如此，国家也是如此，对内时时倾听忠直大臣的谏言，对外时时忧虑敌对国家的侵扰，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做到防患于未然，从而实现长治久安。

太史公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说：“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这是对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论的最好诠释，也是司马迁对历史的深刻洞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