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利芳丨夜猎
我回：好。
晚饭后，先到大伟家里集合。今晚打鸟的主力军是大伟和大龙，老杨提购物袋，我只跟着看热闹。
大龙把两支气枪用白色编织袋包好，绑在摩托车后面。大伟准备了六只手电筒，两只大号的，四只旅行电筒，都可以充电。我拿了只旅行电筒，摁下开关，哟呵，够亮的。
八点过，大龙骑了摩托车先走。
我们走向田野。小路上，野草枯黄，踩着软绵绵的，露水很快湿了裤脚。不时遇到坡坡坎坎，有次下坡，我脚底一滑，差点跌一跤。几点寒星闪烁，小路在夜色里犹如一条灰白的大蛇。
大龙在路边等我们，怀里抱着两支枪。看到大伟，便递了一支给他。
大龙熟悉路况，带我们走好路。饶是这样，乡村的小路仍然坡坡坎坎挺多，稍不注意就要跌跤。有时直觉到鸟儿的踪迹，大家往往很兴奋，来不及绕路，直接从高坎上就梭下去了。跌跤，那是再正常不过。
先去一片竹林。大伟轻声告诉我，竹林里的路，脚底一层枯枝烂叶，一些枝桠横在中间，一边走一边要用手往旁边轻轻拽一下，要小心，不能弄出响动。最忌讳踩在笋壳上，一旦踩上去就是“啪”的一声，那会惊跑鸟儿。野鸡更警觉，一点点响动就能惊飞开去。
大伟一边走一边小声告诉我，打鸟首先要选地方，一般是竹林或树林里，倦鸟归林嘛；然后注意观察，用手电筒照地上的枯叶，枯叶上的鸟屎如果是白色的且已干掉，那就不用等了，鸟儿早就飞走；如果鸟屎带点黏性，看上去很新鲜，那鸟儿多半就栖息在附近。确定了鸟儿在附近，就用手电筒小心地往树梢上照射，鸟儿一般都有趋光性，在光柱下会缩成一团。看准了鸟儿栖息的地方，就可以开枪了。大伟一边轻声给我解说，一边低头察看着枯叶上的鸟屎。当看到鸟屎是白色的粘稠物时，大伟有点兴奋，把食指压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手电筒的光柱便对着竹子顶端射上去。我赶紧站住不动了。大伟把手电筒夹在双膝之间，弯腰，手臂不停上下挥舞，给气枪压满气；然后把手电筒靠在耳朵边，用肩膀夹紧，气枪直竖起来，瞄准，射击。“啪”，一声响后，一个黑黢黢的东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好厉害啊！一枪就击掉了一只鸟。我兴奋地跑过去，捡起来，是一只画眉，四两左右，个儿不小啊！画眉的身体还是热和的。老杨的购物袋终于有收获了。
大龙的气枪今晚准星有问题，只打了一只画眉就再也打不到了。
我们不停走，不停转换战场。走到一处空旷的田野上时，突然听到“关关”的叫声。大伟阻止我们出声，让我们关掉手电筒，很兴奋地小声说，听到没有？这是青庄在叫啊！青庄，据说是生活在水里的大鸟，俗名水斑鸠，个头挺大。水田里还有一种鸟，发出“等等等等”的声音，我们叫等鸡，个儿跟鸽子差不多。水斑鸠比等鸡的个儿还大，怪不得大伟要兴奋了。我们静静地呆在树林里，睁大眼。突然，老杨的手电筒光柱一下子射了出去，说在这里呢！此时，大伟的手电筒光柱也射了出去，两股光合在一起，有点像从雾气里升腾上来的阳光。就在这两束雾蒙蒙的光里，一只大鸟翩然飞起，划出一道优美的黑色弧线，倏忽而逝。大伟懊恼得直摇头，这不来不及开枪吗？我们跟着就追，再怎么努力，大鸟终于还是不知去向。
在油菜田里，我们遇到另一拨打鸟的，带着撵山狗和沙枪。一搭话，原来是大龙的侄儿小健。小健小声说，我们去野鸡林吧，我上个月在那打了两只野鸡呢！先前我在林子里呆了一会，估计有只野鸡在里头。
野鸡林，传说前几年当地有个养野鸡的专业户，养了很多野鸡，有野鸡偷偷飞出来，栖息在这片林子里。野鸡一多，这片林子便叫成了野鸡林。还有一种说法，这片林子里原本就有很多野鸡，还有野兔出没，跟养不养野鸡没关系。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没人追究，反正名字就这么叫开来。
野鸡林，树林竹林混杂。林子中间几个大坟包，每个坟包前面立个墓碑，旁边几株橘子树。进了林子后，所有人都关掉了手电筒。我被安排站在大坟包旁边，不要动，也不要说话。我心底直打鼓。先前在手电筒的光里看到，墓碑有着尖尖的角，此刻，那角，似乎正挑起夜色的狰狞来。躲在暗处，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树木的阴影，很多幻象像盘在心底的毒蛇，四处游走。一阵风过，橘子树上似乎一个黑影在眼前一闪。我浑身一哆嗦，心底暗自念叨：橘树仙姑，咱俩可是同类哦！你要找，就找帅锅去吧，旁边好几个呢！天灵灵地灵灵，观音菩萨保佑我，让我神经健全，不要遇到那个啥啥哈！狐仙啊鬼怪啊，今晚蒲松龄老先生特意泡了好茶，你们都找他喝茶去呗！我侧着身子，悄悄往大伟那边移动，大伟提醒我不要动，似乎听到野鸡的声响了，但具体还不知道在哪里。我小声说，我还是跟你们呆在一起吧，一个人看到大坟包怪吓人的。大龙说好吧好吧，有啥怕的呢！说时，手电筒光柱突然亮了起来，很急地说着，看哪，在那里呢，一只母鸡哦！这样说时，小健赶紧装砂子，可惜野鸡“扑啦啦”就飞走了。大家都怪小健，怎么不早点装好砂子呢？小健委屈地说，我也不知道野鸡会突然飞走啊！大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大家再次静了下来。大龙慢慢移动脚步，小声说，看那，那团黄色的东西那，看到没有？小健，你用沙枪来一枪吧！我是近视眼，睁大眼，也看不太清。小健赶紧装砂子，还加了点火药进去。两支手电筒光柱直直射上去，小健把沙枪直竖起来，瞄准，开了一枪。红红的火光一闪，只听“噗”的一声，一团黑色物体直落下来。撵山狗“嗖”的一声就冲上去了，嘴里叼了一团东西跑回来。大龙在旁边吆喝拽扯，撵山狗就是不松嘴。小健说还是我来吧，别把我的狗给吓着了。小健从撵山狗嘴里把那团东西扯出来，老杨赶紧把购物袋牵开一个大大的口子，伸过去，嘴里说着谢谢了啊，谢谢了啊！手电筒一照，果真是一只野鸡，麻黑色，尾巴上的毛很长。小健抖了抖，说可能有两斤半吧，把野鸡装进了老杨的购物袋。我后来开玩笑说，这野鸡原本应该是小健的，毕竟是人家打下来的，撵山狗也是人家的，我们这样拿走是不是有点不地道呢？大龙笑着说，他是我侄儿嘛，野鸡是我发现的，他敢和我争吗？
野鸡还没死，在袋里挣扎，老杨紧紧握住了袋口。今晚的收获可真不小，五只画眉，一只野鸡。
回去的路走着就感觉很幸福了。时间已然是十点过，走在机耕道上，我们灭了手电筒，天空居然有个朦胧的圆月。远处有灯光照过来，大伟说还是赶紧躲一躲吧，肯定有车子过来了。躲进机耕道旁边的橙子林里，大家蹲了下来。两辆车开过去后，我们走了出来。依然没开手电筒，又有一辆摩托车过来，我们躲进了一个小院里。
大龙在地里拔了些莴笋、蒜苗，带着两支气枪先走了。
在大伟家里，老杨掏出战利品。大家围着那只野鸡，很是兴奋。大伟摸摸野鸡说，这只野鸡可真肥，胸脯都平了。
再一看我的靴子，沾满了泥巴，裤脚被露水打湿不说，还沾了好多粘粘草，快赶上小刺猬了。更狼狈的是，摔了几跤，衣服后背都脏了。赶紧把粘粘草清理干净，衣服脏了回去换吧，不管了。
大伟的夫人被叫了起来，红烧了野鸡和画眉。酸辣椒、酸生姜、八角、大香、花椒粒、蒜苗，最后加进去嫩嫩的莴笋块，哇塞，这才是真正的野味啊！鸟肉和野鸡，肉质细腻，酸辣入味，满嘴都是香香的味道。莴笋吃着脆脆的，也不错。最后的汤，煮了面条。高手在民间，真正的美味也在民间。
那晚，几个男士喝白酒，我也喝了一点。吃喝完毕，凌晨一点。
夜猎，也许此生就这一次了。
作 者 简 介
王利芳，笔名“楚歌”，公务员，现就职于四川省眉山市东坡区商务局。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眉山市东坡区作协会员，文章散见于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