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军原创丨琴声(小小说)
琴声(小小说)
文/相军
这是一个农家小院。
这天,院里突然飘出悠悠的琴声。琴,是电子琴,叮叮咚咚地,引了满院子人,都伸脖子探脑袋要瞅个稀罕。
“新新,你这个败家子!”蓦地,一声断喝,自门外传来,接着从人群里挤出来一个老头儿,脸红脖子粗地瞪着弹琴的小伙子:“你个龟孙儿子越来越不务正业了,过去,皇帝老子才玩这玩艺儿哩,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个驴脸,配不配?它能给你生儿子?!”新新爹气呼呼骂着,一瞅儿媳妇翠花正站在一旁,忙把话头打住,拿烟袋锅子在门框上磕着。门很厚,一磕,虫蛀的木屑便簌簌落下来。
那个叫新新的小伙子站起身,望了望院里的乡亲。乡亲们有的撇嘴,嘴角挂一抹嘲笑;有的斜眼,眼梢挑一缕冷漠。新新又把目光落到爹身上,爹正拿眼剜他。爹的眼睛浑浑浊浊的,眼角堆着眼屎。新新说:“爹,您坐下,有话慢慢说嘛,咋跟吃了爆竹一样,一点就着哩。”媳妇翠花白了新新一眼,搬一条凳子叫爹坐了。爹说:“这烂玩艺儿,从哪儿来的再从哪儿滚回去,要不,你叫村里乡亲们戳爹的脊梁骨啊。”新新爹狠狠抽烟。烟从新新爹鼻孔里飘出来,钻进他长长的胡须里,久久不散。
“爹!这叫音乐。音乐!您懂吗?”新新粗粗地喘着:“我没考上大学,我安心跟您修理地球,可是,种完地,干啥?下雨天,干啥?晚上,干啥?买个电子琴弹弹,总比您老人家冬闲了甩老K赌钱扯牛皮吵嘴喝辣汤撒酒疯强多了吧?!”“你,你……”新新爹气得手指头直哆嗦:“你个畜生!我不跟你耍嘴皮子,我叫你把这洋货赶紧处理了!”爹重重地一跺脚,气哼哼地走出门去。
新新呆在那儿,脑子里一片混乱。院里人边叽叽喳喳朝门外去,边数落着新新的不会过日子。新新猛地按下琴键,乐声骤响,是一支《我想唱歌可不敢唱》的流行曲子。这时,院里的人已散尽了,只有曲子孤独地飘荡着。
“别弹啦行不行!”媳妇“啪”地把碗摔在桌上,半斜着眼吼着:“这个家,你还想叫它好不!没听着人家咋说?”
新新的手僵在琴键上。刚弹过的曲子剩一丝余音在耳畔吟着。
“你不怕人说,我还怕哩,”媳妇扫着桌上的剩菜:“人要脸,树要皮,疯狗还怕吓唬哩。就不怕唾沫星子淹死你?”
正在这当儿,进来一个老汉,瘦得跟稻草人儿一般。媳妇翠花一见,忙跑去把老汉扶了进屋,说:“爹,您咋这时候来啦?”新新见是老丈人,慌忙让座,沏茶。
老汉喘着,瞅了瞅身边的电子琴,叹口气道:“我一早起来拾粪就听人说,你花了两百块钱买了个没用处的玩艺儿,就来劝劝你俩。他姐夫,二十五六的人了,啥时间才学会过日子哦!”新新嗯着,递过一支过滤嘴香烟。老汉没接,从自己衣袋里摸了一支,抽了。
“还是把它退了吧,留家里是个祸害哩。他姐夫是个聪明人,响鼓还用重锤敲吗?……”老汉慈言慈语把女婿数落了一顿,临走时,还叮咛:“我说的话,可要听啊。”“爹,您连饭也没吃一口哩……”翠花撵出来时,老汉已走出老远了。
老汉一走,翠花就抓着新新又捶又打,嘴里问“退不退?退不退?”新新只是山一般立着,答:“不退。”翠花一腚坐在地上,手拍大腿号啕开了:“才结婚几天哟,你这个该挨刀的就变了心了,你不要这个家啦?你口吃秤砣铁了心啦?你咋不娶它叫它给你生儿子哩,你咋不拿它当老爷哩……你不要家了,我也回娘家!”媳妇爬起来,进屋收拾行李去了。
新新进屋抱起电子琴,来到小院里。“这可是刚买的,要按原价退!”媳妇指着他的鼻子嘱咐着。新新抱着电子琴,觉得胳膊上劲儿很足。猛然,新新把琴举过头顶,狠狠向墙上摔去……
墙下是一个粪坑,几个猪崽在坑里拱着母亲的奶子。琴在墙上呻吟了一声,便“啪”地一声掉进粪坑里,溅起一片黑水。
【作者简介】相军(男),出生于沂蒙山区,入伍后到太行山脚下,自主择业后,2018年创办鲁兵传媒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