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 || 何心雨:斟月醉心

 

斟月醉心

  

文/何心雨

  

  自古以来月亮都是入诗入画的绝好素材,文人骚客无不以月来寄托思念之苦,表达团圆之念。如果引用古诗文名句的话,会找到一大堆,连篇累牍地去写下去,大有掉书袋之嫌。因此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上面这个题目——斟月醉心。

  

  的确是这样,自己身体的原因吧,早多年把酒都戒了。可是,又往往喜欢独自小酌,尤其是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熬夜,书写心声,似乎要藉此来延续这短暂的过客般的生涯,今夜也不例外。

  

  似乎是农历炎夏六月近半的日子吧,月亮微圆,昨天刚刚下过雨,夜半的山中空气格外清爽宜人。填了一整天的表格,紧接着又是入村找帮扶对象签字,虽说相当疲累,但是遇到这样的月色,我似乎是舍不得入睡了。洗涮过后,我便感慨自己听到的消息,本县年龄相仿的同行的妻子,大概只有四十多岁吧,怎么就突然去世啦?她说,就是,所以人还是要惜命,不要玩命。我说,对着哩,给你关灯吧。可以。关电视吧。先开着,咋,你又去熬夜吗?她头枕着床沿,眼睛向门口翻了一下问。我没回答,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的确,自己熬夜是不对的,但是一天没写东西,似乎生命里缺点什么。况且为公务忙了一整天,也得为自己忙一阵子吧,要不然睡在床上心里也不踏实。

  

  明月朗照,我没有闲情驻足的功夫,只是想到它的情状心里好自在而已。坐在电脑前,望着那大半瓶陈年太白酒,心想,今夜的月色该是它的模样,趁手、辣舌与醉心吧。呡咂两口,的确不错,是今晚月亮的味道。是的,月亮的味道,就是你的味道,就是我的味道,就是那远方知己的味道。尽管我不知道你是谁,身在何处,长得高矮胖瘦美俊丑,性别是男是女,年龄不知长幼,国籍不知中外,只要与我投缘,一见如故,彼此好感与信赖就好。

  

  或者,干脆你就是春天幽径上那一片野花,夏天荒村遗落的那一树红杏,秋日里瑟瑟西风里那半坡上依然嫩黄的一丛野菊,冬日里雪花飘舞处那暖泉滴落崖涧结挂的一排参差的冰凌。哦,干脆,你就是今夜如水的月色,眼前这看着醉人的半瓶老酒,或者你就是着触不见摸不到的炎夏今晚这山中的清凉。这清凉给人以无比的惬意,刚刚好吧,仿佛一段好文章,要刚有刚,需柔有柔,温火相济,读来冷水浇背,掩卷余音绕梁。朋友是一本书,知己就是那篇好文章,进一步说知己就是那篇好文章的文眼。因此,等量齐观,你得配得上今夜这一天的好月色。

  

  回想起来,这如水的月色似乎在那里见过……

  

  我生在上个世纪70年代,愚钝的智力使得我打小有一种孤傲的禀赋,上小学时就喜欢老师给我们教的那篇课文中的性情孤僻的小猫。回到家里,玩得来的小动物就只有妈妈养的那只花狸猫了。因为放羊我拽不住,喂鸡,那群家伙叽叽喳喳就会追着你要食,喂了两大捧玉米便转身离去,几只高冠丽尾的大公鸡会为一两只母鸡扑喽,你一驱赶,它们的屁股后边就会拉一溜屎。母亲喊,收拾,我扫不急也铲不净,好讨厌的那一群鸡哟。

  

  当鼠满为患的时候,邻居大嫂便送来一只小猫,我非常喜欢它。母亲告诉我,别老给它吃馍,先喂点羊奶。花狸狸的小猫毛绒绒的,着实可爱,一会儿跳的凳子上,一会儿爬到高椅子上,炕沿上不去,它便抓着倚在门角的笤帚柄爬上去,在炕铺上上蹿下跳、闪转腾挪,练它的“捕鼠功”。我有时也拿着扫被子的刷刷有意引逗它,那小家伙更起兴了,一会儿迎着你扑上来,倏忽间又箭一般撤到炕角,玩得欢实的时候把枕头和被子上盖的毛巾花套都给抓乱了。母亲说,赶紧的,吃饭去学校。赶紧的,母亲是有点生气了,我爬上炕去草草地抚平了被套床单,倒退着跳下炕沿,扔下忧心忡忡的小猫,回到灶房去吃饭,然后上学去了。

  

  晚上归来的时候,走在蜿蜒的村道上,月亮亮在头顶,我心生惬意,把刚才对以为我乖留我给他烧炕的“胖嘟”老师的一丝怨气都给“照”没了。我走多快,它走多快;我走多慢,它走多慢;我停下来,月亮也停下来。好神奇的月亮,好像懂得我的心思似的,一路上如影随形。走到胡同处,前面树影斑驳,两边高坎上的树木后似乎有啥东西要蹦出来,猫狗我都不怕,我就害怕,害怕那个鬼。有鬼吗,可能没有,但是胡同口的青蛙娘死了儿子,悲悲戚戚的她竟在自家门前的村道间钉了一根好粗的桃木橛子,那天上学我一没留神差点被它给绷倒,真是大白天见了鬼啦!我畏怯着,但是想到老师叮嘱我赶紧回家,也害怕母亲担心我晚归守望在家门口,所以加紧了脚步,硬着头皮朝黑暗处走去。还好,当月光从树冠的缝隙洒下来的时候,眼前的幽暗被一扫而光,心头的顾虑被一扫而光,过了青蛙娘的家门前,月亮便又朗朗地在头顶照着了。

  

  好在父亲下地回来晚,母亲还在灶房忙着为他做晚饭。我打了声招呼,就到窑里(相当于正房)去看那只懒懒的猫,莫非它还会像中午那样伏在被子上呼噜呼噜睡大觉吗,母亲说它在念《南华经》。呵呵,《南华经》是什么经,母亲说不知道,反正老辈都这么讲。我进了窑门,它就跟着屁股窜过来,围着你的脚边打转转,也不担心你踩了它的小尾巴。我赶紧卸下斜挎在肩头的花书包,放在紧挨炕头的大板柜上。——那个花书包可是母亲一针一线把三角碎布片黑白红花各色叉开来为我们缝制成的,我向往着上小学,希望背着它像翘羊角辫子的姐姐们一样蹦蹦跳跳地活泼精干,希望三四年级后就可以背上她们那样的黄书包帅气威武,如果再给自己腰间扎上一条黄皮带,别上把木头盒子炮,唱着“学习雷锋好榜样……”,要多神气有多神气!

  

  那小狸猫也跟着赶到柜子上,抓着我的袖口不放,真讨厌,我甩不脱,还是它忙乱之中为自己解了围。哼,我生气啦,弄坏了我的衣服可咋办,我甩过去了小笤帚,它呲溜一下窜到了墙犄角。咦,咋突然停了电,我抓起手电筒,找到火柴,点上马灯为母亲提去。母亲点亮了煤油灯继续做饭,马灯被在洞子里喂牛的父亲提了去。我拎了电壶把放到窑洞的方桌上,打开收音机听,无非就是《杨家将》《岳飞传》或者《三国》。调皮的小猫咪才是我的知音,我打开手电筒,它追着那道清亮的光束,甚至抓狂自己的小影子。抓坏了炕壁上瓦蓝的砖纸可咋办,会挨母亲揍的,我赶紧熄灭了手电筒,坐到门口的小板凳上,在月亮地里等父亲。

  

  “知音”这个词是从邻居的那位哥哥口中听到的,可早早失去了母亲,随爸爸住在公社的拖拉机站,他爸爸是那儿的职工。但每当麦黄时节,他和他的爸爸、弟弟一家人都会回来割麦子,他家的场院和我们家的场院紧挨着,所以白天帮大人们忙玩了收割晾晒碾打等颗粒归仓的事务,晚上我们小伙伴们便聚在场院上聊天。三夏的炎热一点不亚于伏天,但到了晚上野风从北沟边吹送过来,令人身心陶醉。

  

  他和姐姐一块上初中,他让姐姐为他诵读英语,因为姐姐的英语学得最好。姐姐背诵了一段,就让他唱歌,他唱歌最棒。我们几个小兄弟却觉得不怎么样,什么情呀爱呀的,尽是老师说的从港台传过来的“靡靡之音”,便缠着他吹口琴,听说他会吹叫口琴的那种乐器。他也不推辞,便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支一拃多长的棍子似的明晃晃的东西横在嘴边吹奏起来,那月下闪亮的音符便从他的唇边奇妙地飞将出来,钻进每个专注的人的耳朵,撞响了每个人的耳鼓,流进了每个人的心田。

  

  那些曲子听起来很顺耳,有《童年》《我的中国心》,还有电视剧《霍元甲》《上海滩》和《万水天山总是情》的主题曲,我们看过这样的电视剧,都跟着唱起来,有人还比划着其中的武打动作,“呼!哈!”对战起来。后来,他吹了一首我们都不熟悉的曲子,说是电影《知音》的主题曲。“知音”是什么,我们都不懂,只是觉得那曲子很动听,就像今夜的月光在静静地流淌,伴着他那“假女子”的嗓音一直流到我们的心田。

  

  那云端的清月,那树巅的青果,那椒房里倚枕假寐的微醺的青娥,那一场院累积的足以证实丰收的洁白的麦秸,都似乎陶醉在那《知音》的乐曲声中。

  

  斟月醉心的,今夜或许只有我……

   

作者简介:何心雨,本名魏晓鸣,70后,陕西淳化人,中学语文教师。喜欢诗文写作,在网络平台和纸媒发表作品甚丰。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协会写作中心会员,陕西艺文社会员,咸阳作家协会会员,咸阳诗歌学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江山网签约作家,中国诗歌网、西部文学网驻站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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