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毕命》乃成王命诰之辞

导读摘要:周书《毕命》篇历来有真伪之疑。夏商周断代工程认定是真,取其曆日以考周代王年,却错信尚书小序,以为是康王十二年事。故将康王十二年定为公元前1009年,定成王在位仅22年,致使断代工程之周世王年结论不忍卒读。然据哲考证,周书《毕命》乃成王命诰之辞,事在成王亲政十二年(成王二十年)。《毕命》本序有言,(成)王命毕公高率成周之众保厘东郊。厘,和班簋中的懿“厘”,是同一个地方,就是周人的圣地邰城,宗周所在。且听哲说...

关键词:毕命,邰城,丰邑,周成王,真伪辩考,曆日,周康王,竹书纪年,丰邑即氂城,尚书,古今图书集成

先秦史暨毛氏文化

观中外时事写吉光片羽窥见

研古今历史发一鳞半爪臆解

周书《毕命》乃成王命诰之辞
文/毛天哲
周书《毕命》乃孔传《尚书》多十六篇之一。郑玄说是曾见,但云是册命霍侯事,与《序》不相应。故而至早在唐代就被视为伪作。
孔颖达正义云:“汉初不得此篇,有伪作其书以代之者。”且指出:“《汉书·律歷志》云:‘康王十二年六月戊辰朔,三日庚午,故《毕命丰刑》曰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朏,王命作策书《丰刑》。’此伪作者传闻旧语,得其年月,不得以下之辞,妄言作《丰刑》耳,亦不知《丰刑》之言何所道也。”
按孔颖达的意思是伪作古文者弄了篇今存《毕命》来鱼目《丰刑》?然以《毕命》篇旨意分明,非为冒充《丰刑》显然,以此揣度责之,恐是无稽。
然《史记》、《书序》并云:“康王命作策毕(公),分居里成周郊,作《毕命》。”与此文意虽有异但事或同一,且前辈先儒大多相信刘歆所录必有古本,故而多存信且疑。
就如阎若璩这样的古文尚书证伪主将亦为刘歆开解,认为这或许是“安国所得壁中书整篇外零章剰句”,刘歆因“所载康王年月日复闗于歴法,故不忍弃之。”
阎若璩 古文尚书疏证
然哲以为,《毕命》、《丰刑》或为周王至丰同时事,各有所表,刘歆盖引述有阙,致使后人观之云山雾罩。且哲断言,此《毕命》乃周成王时命诰之辞,非康王十二年之事。试为之申说。
《毕命》篇首序辞有“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朏。”这样一个年、月、月相、日干支俱全的史官记录,对我们判读史实发生的实际年代有着莫大的作用。哲以前就说过,如果正确理解了“月相含义”、“西周歷法观念”和掌握“铜器断代”、四分术推演朔望等一些技巧后,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给你一个铜铭歷日,你完全可以推算出它的绝对年代。
刘歆也是意识到这点的,所以他对这条可能是得自孔安国所献古文尚书中的歷日材料非常诊视。据《汉书·律歷志下》可知,刘歆用他的《三统歷》推定成王元年正月为“己巳朔”,推康王“十二年六月戊辰朔,三日庚午。”且引述了“《毕命丰刑》曰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朏,王命作策书《丰刑》”以为左证。
如今我们已经无法确知刘歆当时看到的歷日材料原貌究竟如何,引述是否完整。从能看到的现存文献来推断,刘歆的这条歷日材料当出自古文《毕命》。
完整的记录或许是这样的:“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朏。(王命作策书《丰刑》)。越三日壬申,王朝步自宗周,至于丰。以成周之众,命毕公保厘东郊。”毛注:括号内为天哲补注。
作策《丰刑》、命毕公是前后三天之事,故刘歆引述时,将《毕命丰刑》连称。因“越三日壬申”后“作毕命”文字与歷日无大关联而减省了。当然也不排除在班固手上文字作了俭省。如果这个假设存在,则困扰后人千年的的谜团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刘歆整理古籍贡献极大
刘歆《三统歷》的局限后人已经了然,在他的时代,尚不知年差分。刘歆更不知四分术与真值之差在“三百年辄差一日”。到唐代僧一行已知刘歆三统之误,在《大衍歷议》中指出:“今三统歷自太初至开元,朔后天三日,推而上这,以至周初,先天失之,盖益甚焉。”另外刘歆对月相的理解也有很多偏差之处,如其“死霸,朔也;生霸,望也”的观点就不对。而定“哉生霸为十五日”,则可知其离事实远矣。故而其推定的成王元年、康王十二年天象均不可信。
《毕命》中小序或是刘歆所为。非常遗憾的是我们国家搞的夏商周断代工程中,某些专家还是错信了刘歆的错误推定,不加辨别地相信了显然是经后人整理过的尚书“序“中的话,取《毕命》中歷日来定位康王12年,自然挤压了成王在位年数。又迷信《史记》所载而定周穆王在位55年。而新发现的《尧公簋》无论从形制与铭文字形特点来看,该器物作成的时间不会晚于西周早期中段。由于夏商周断代工程阶段成果中成王22年,康王25年,均少于28年。所以,自尧公簋一出,断代工程阶段成果可以说即被否定。
《毕命》有"唯十有二年六月庚午胐"歷日。在成康之际四十余年内只有前1025年(专家说是建丑。实际依然是建子。哲注),前1020年(建子),前999年(建子)三个年份合。断代工程专家因错信《毕命》为康王十二年事,自觉得前两个年份明显偏早,后一个年份相对"断代"歷谱又偏晚。在这种情况下,工程选前1009年作为康王十二年,使《毕命》的"六月庚午朏"到了六月初五日(毛注:朏为初三日)。这样根本不合歷日的结论,却拿来当作断代依据,这让人情何以堪。
前1025年(建丑),是哲引述断代工程专家说法。细思量这个说法还是不对的,周厉建子无疑。"唯十有二年六月庚午胐",庚午胐在初三日,朔日在戊辰日.则可考歷日在公元前1025年6月4日。该年冬至日在1026年12月7日癸巳日。癸巳距庚午36天,6个月间大小月除净余3日正是初三胐日。
古月相真义蠡测 by毛天哲
哲在此要提出一个重要的观点:西周时期歷法是阴阳合歷,所谓周王年就是太阳歷,以太阳回归年为一年终始。故而周人从无有月之初一十五的说法,皆以干支表月之日。月分起始当是以冬至为月分起始点,类似夏正是以立春日为月分起始。张培瑜《史歷表》中是将公元前1025年6月2日戊辰朔日视为周王年之七月。哲以为此分法有误,实际是在周正六月。故前1025年依然是建子,不是建丑。
西周王年断代搞的如此复杂难断,可能是各位前辈学者都没注意到周王年所称月份实际是冬至日起算的,不是冬至日所在阴歷的初一朔日起算的。现行的农歷(夏歷)是以立春日起算为寅月,前一日皆归于丑月。周人以冬至日为年之始,则王之正月亦以冬至日始算也是符合逻辑的。冬至日之前一日该归于亥月。以地支子丑寅卯名月,即周王年之一二三四月。
以前1020年(建子)推,朔日戊辰,在张培瑜《史歷表》表中视为周八月。实际月份已经在周正七月。以前999年(建子)推,朔日戊辰,在张培瑜《史歷表》表中视为周六月。实际月份在周正五月。皆不和歷,故唯有前1025年才是最合歷。
成王在位年数的研究确实复杂,搞晕了古今以来无数的学者。根本原因就在于大家把“周公摄政7年”与“成王继位7年”混同了。周成王的确切在位年数含“成王继位“1年、“周公摄政”7年、“成王亲政”29年,共计三十七年。
毛氏西周断代年表 by毛天哲
成王继位在公元前1044年,周公摄政始于公元前1043年,反政成王于公元前1037年;共计七年。成王亲政始于公元前1036年,薨于公元前1008年5月1日,时为成王三十七年夏正四月初六乙丑日;具体可参见《周公摄政暨周成王在位的绝对年代》一文。
由于有周公摄政的缘故,成王时期的年份材料记录有些混乱。周公是在成王继位一年后才摄政当国,七年后又反政于成王,也正是因为如此,成王年间的纪年方式很是独特。如《竹书纪年》、《逸周书》中周公平灭三监之乱就有二年、三年不同说法。
出土铜铭中,相关成王年间的也极少见到有王年的记录,如班簋等;有些是以祭祀年方式来纪年,如何尊等。这多少反映出了当年的一些事实。而成王继位在十一、二岁间,因幼小“不能莅阼”,直到周公反政当年才主持了第一次祀祖仪式。
史官的记录或是把成王亲政当年始记为成王元年的,所以有些以祀年方式来纪年的铜铭歷日需要辨识,如何尊的“维王五祀”恐怕就不是某些学者认为的在周公摄政五年之事,而是成王亲政之后。汉儒讨论成王在位年数时,一般是将周公摄政七年与之分开而言,多认为成王在位三十年,通周公摄政为三十七年。
周成王像-明人绘
刘歆所见《毕命》材料或是最原始的王官记录。哲以为,从篇首歷日材料上就可以推断出,《毕命》非康王作,而是成王之命,事在亲政十二年(公元前1025年),即成王继位二十年。
又《逸周书·明堂》:“既克纣,六年而武王崩。”则可推溯武王克商年正在公元前1050年。与哲以往论证的武王克商在公元前1050年4月11日,时为夏历三月初一甲子日,正是分毫无差。由是而上推溯可知,周武王继位在公元前1061年。距《毕命》刚好三十六年,与文中“既歷三纪”恰合。孔传曰“十二年曰纪”。但他认为是“言殷民迁周已经三纪”,然武王克商即有迁殷之事,至康王十二年则有四十八年之久。可见所言非指迁殷之事。
周人是以武王克商有国而追记武王继位年为周受命的,所以《竹书纪年》说“自周受命至穆王百年”。知武王继位在公元前1061年,下距穆王即位(公元前962年),恰百年。
文王、王季、周太王是武王克商后的追尊崇号,“文王受命”和“周受命”不是一个概念,而前辈学者不察,往往从文王受命始算,则始终陷入窘境。当然周室基业文王奠基之功最着,所以在周人典籍和铜铭材料中,往往见着歷代周王追溯先祖功业皆从文王始歷数。
从《毕命》篇的文意和行文法上看,“既歷三纪”还可有另外一种解释。如“王若曰”中,“王”回忆先王文武之勋烈,及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明确说是“既歷三纪”(文、武、周公),止于其身,“四方无虞,予一人以宁。”
细读全文,通篇皆是成王语,哪来的康王影子。有人会说“弼亮四世”不是指的是康王嘛?然前既指”既歷三纪”止于周公,则“弼亮四世”显然是指毕公辅佐“文王、武王、周公、成王”四世。
尤其是册命最后一句:「钦若先王成烈,以休于前政。」是篇若为康王所命,自不会用”成烈“两字,更不会在册命文中一言未及成王功绩,可知古今学者皆失于疏证此间之误。
周太师毕公高画像
从《毕命》篇文意看,毕公继任的是周公子君陈之成周东伯之职。《尚书序》:“周公既没,命君陈分正东郊成周,作《君陈》。”孔颖达正义亦曰:“毕公代周公为太师,故王呼为‘父师’,率东方诸侯,是为‘东伯’也。盖君陈卒,命之使代君陈也。”前儒也多认同《毕命》所命者是曾辅助文武周王的文王之子毕公高。然哲以为,“父师”显然是成王对毕公高之尊称。《毕命》若康王所为,则文中应尊称其为“祖师”,前辈先儒焉可失察乎。
《竹书纪年》:(成王)十一年春正月,王如丰。王命周平公治东都。(毛注:《竹书》以成王继位为元年。《毕命》篇以成王亲政为元年,二者不可相混。)又载:(成王)十年周文公出居于丰。(《通鉴外纪》:「周公归政,三年之后老于丰。」)可知周公旦盖于成王十二年去世。
同书又载:(成王)二十一年,除治象。周文公薨于丰。二十二年,葬周文公于毕。以《毕命》对勘,可推二十一年薨者当为周公次子君陈周平公,非周文公旦也,《竹书》记有误。《竹书》又载:成王十九年黜丰侯。
成王亲政十二年(成王二十年)正是在君陈薨前一年、黜丰侯后一年。这与《毕命》的内容高度契合,可以说是无缝对接。正因为君陈病重不能理事,成王命毕公高接替了君陈的“尹成周(镐京)”之职。且今本《竹书》成王十八年、十九年、二十一年等皆有记事,唯独缺失了成王二十年记事。可以认定,成王在命毕公的同时,确实有让作策书《丰刑》的可能。刘歆《毕命丰刑》记载非是空穴来风,古人所记诚不我欺也。
毕公高家族世系
今本《竹书纪年》因辗转流传,其中自然混入了后人的串渎、夹注、误改误删,误系王年等,但本质还是保存的相对完好。《竹书纪年》曰:“康王十二年,夏六月壬申,王如丰,锡毕公命。秋,毛懿公薨。”此条“锡毕公命”应和尚书《毕命》为同一事,有误系王年的可能。如是,疑在同简的“秋,毛懿公薨”,盖亦或存错简之虞,唯无它据可佐证而已。
近日闲暇,翻阅《古今图书集成》,在其《明伦汇编官常典宗藩部之5》中,赫然有记“成王十二年毛懿公薨,按竹书纪年云云”,所载与流传今本《竹书》截然不同。那么同一片简中“锡毕公命”事,也应是在成王(亲政)十二年。
哲相信,《古今图书集成》编撰者一定看到过与今传《竹书纪年》更为完善的內府藏本。且其记毛懿公薨于“成王十二年”,与哲考定《毕命》作于成王亲政十二年(成王二十年)之结论耦合,这并不是偶然的。
毕公家初封在今杨凌毕公村一带,这里应该是古籍中经常提到的文王武王葬地毕陵,也有称毕、毕塬、毕地。成王亲政十二年(成王二十年)命毕公高帅成周之众保厘东郊。厘,和班簋中的懿“厘”,就是同一个地方,就是邰城,宗周所在。成王时的成周指镐京。意思是毕公家改封于咸阳原一带,命毕公高率镐师保卫宗周的东郊。毕公家改封后,毕原的名称随之迁徙到了咸阳原那一带。
从文字用词上来考究,《毕命》篇中“王朝步自”语在典籍中仅见于周书之《武成》、《召诰》及《史记鲁周公世家》、《汉书律歷志下》相关四条,且都与武王、成王有关。这从另一个侧面表明《毕命》确实是成王之诰命。
或有学者臆指《毕命》多以四字成句,与前后诸篇颇多不类,而疑其伪。如清·崔述《考信录》中就说:“至伪书《毕命篇》语多剿袭,文亦雕琢,乃因《史记》、《书序》之言而衍之者。故不载。”此乃眼光局狭,不暗书籍流布之原委故也。
伏生传今文尚书“诘诎聱牙”,虽有诰体特例之故,盖亦多缘自口传指误也。而孔传古文尚书来自古本蝌蚪文,与口传说书自不在一个等级。后之伪《书》论者缘易读、难读而乱判真伪,其说自怠也。
周室衰而王官之学下野,典籍散落方国,继而催生诸子百家,功莫大焉。然诸子师道自传,各有门派。先辈传《诗书》,但赖口传与抄录,极易乖生异辞。致若称引者,为便行文,往往改辞自适。方国之俗写抄本,逊于王官古篆传册,乃常理也。
孔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说的就是周人尚文,诗言铿锵,书叙赋雅,世训易诵,政谚朗朗。哲以为,古之《诗》乃可讽颂之歌叙者,古之《书》乃诗格化之雅言也,以《毕命》观之,诚如是也。
刘勰《文心雕龙》:“《书》云‘辞尚体要,弗惟好异’”即出自《毕命》。不仅如此,《毕命》中名言警句还有“道有升降,政由俗革”、“罔曰弗克,惟既厥心;罔曰民寡,惟慎厥事”等等。另外,文中引用的“我闻曰世禄之家,鲜克由礼”云云,盖亦为当时习语。以此类征于伪孔传尚书诸篇,大体如是。则始愈信孔安国所传《古文尚书》不伪也,疑古文尚书伪者可休矣。
哲尝言《毕命》篇存二序也。除开篇小序外,次首之文则为古文本序也。此种书体盖古之史官凡例。小序为后人所忝,固有考据不当之疾,不足怪也。唯本序之存,弥足珍贵。哲因之而证得其《毕命》史实惟在成王世,而非康王时。
向使断代工程诸专家能留意到此间种种关碍,断不至于将康王十二年定为公元前1009年,致使周世王年断代结论不忍卒读。以此类征寻绎,则《尚书》中但凡有王年月日及月相干支为开篇者皆可信以为古文。而有“王若曰、王曰”文而前无此本序体例者,盖已被后人所误删减,诚可惜矣。
毛家小子天哲识于浙江金华
二〇一七年十月十三日草
二〇二〇年十一月十七日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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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偶遇老子,曰:"唉,吾瞧毛天哲这小子亦是蛮可怜的,老写长篇历史考证文章,发到博客、微信朋友圈里却少人问津,更别提友情转发了。咱老哥俩是否该出手帮帮他。"老子说:"天哲那小子我知,他喜欢与吾等古人对话。然其欲证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斯言犹在耳。天哲欲与之辩论不得,惟成文章。班固不亦有预言乎:'夫图书亮章,天哲也;孔猷先命,圣孚也。'且夫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天哲作文,惟愿四知尔。"孔子问曰:"何为四知?"老子曰:"天知,神知,我知,子知。"孔子曰:"善!文王之裔孙,必复其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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