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老司城丨藏在湘西深山的马丘比丘
智利诗人聂鲁达在《马丘比丘高地》中写道:
“我看见石砌的古老建筑
嵌在青翠的安第斯高峰之间,
激流自风雨侵蚀了几百年的城堡奔腾下泻……”
而在中国,比这古印加帝国的马丘比丘还要早30年的,有一座土司古城。守艺中华·风物之旅行程的第七天,我们便来到了湘西永顺,寻访这座沧桑而古老的王朝遗址。
搭台、唱戏、落幕,在湖南湘西深山中,一出土司的大戏从五代一直演到了清朝,竟然唱了八百余年。
35位土司依次粉墨登场,他们同属一家一姓,或喜好戎马,或怡情山水,或只是一个忧伤的终结者;一座山城从兴起到繁华,又由繁华到落寞,继而被历史湮没在土层之下,又轮回到最初封闭贫瘠的山村。
土司,很多人知道, 阿来在《尘埃落定》里讲过他们的故事。经过20多年的考古发掘, 永顺地底下“冒”出来一座土司城遗址——老司城, 不再是传说, 实实在在。
摄影丨卢瑞生
从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下辖的永顺县城往东出发, 山峦叠嶂、溪瀑飞流。放眼望去, 山峰簇拥傲立如马昂首——那就是传说中的“万马归朝”。风水的说法总不可靠,但要是那所归之地有足够令“万马” 惊叹的历史人文, 却未尝不可。
层叠绵延的群山之中会有一座什么样的古城?
老司城出现于眼前的时候隔着灵溪河。远远地看,占据着凤凰山脚至山腰的一面山坡而已。考古挖掘后已没了植被和房屋, 呈现各种任你想象的如梯田层累的轮廓。
放宽视野,却发现老司城选了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青山环碧水,司城嵌其中。” 那青山,就是一只被定格的欲飞欲落的“凤凰”;那碧水,就是自东北婀娜而来的玉带清流, 两岸峰奇石巧, 古木苍翠, 波光山影, 清澈可见。
灵溪河上没有桥梁,但有千年的老码头,至今清晰可认。南门码头还是北门码头?随便选一个吧, 乘渡船过去。
下船,上岸。在跺脚抖落鞋上的河沙时,发现脚下已是卵石街道,沿河而行,像是专为迎宾而铺。往前走,很快转入另一条街道。有三四米宽,一直通向半山腰。
哪座城市离得开骨架一样存在的道路与街巷呢?看惯了平坦、笔直、宽阔的水泥马路, 这条仿佛浮雕出来、悬挂半空、依地势缓慢而来的“西兰卡普”(土家织锦),突然出现面前,怎么也不忍心多走一步。
那些卵石,红褐色或青色,组合成菱形、三角形、太阳形、直线并行等图案,或者自由排列,或立或躺,安宁而执着。它们似乎还留有河水的灵性, 在眼前闪跃,如当年人来人往,谈笑、叫卖、鼓乐、吵闹等各种声音在荡漾,诉说着“城内三千户,城外八百家” 的往事。
这里是内罗城,只有宫殿区和衙署区,是永顺彭氏土司办公和生活的地方, 但有近40 亩。宫殿区像一块南北而立的椭圆形鹅卵石, 衙署区则像一个东西而立的底座。中国传统建筑讲究坐北朝南, 而老司城则完全反过来了。怎么会这样?其实,只不过是依山形而建罢了。
内罗城有城墙护卫,城墙下则有卵石道路环绕。起初在西岸观望时,很不起眼,以为是梯田的护坡般; 走近了,站在城墙下,伸手不及一半,才自知矮小。摸一摸,手心里清爽而厚重。墙体是用山石垒砌的, 还用油灰勾缝抹面,感觉精细而结实,怪不得特别能承载风雨。
民间传说中,老司城宫殿下有九条按照金木水火土五方排定的地下通道,直通灵溪河底,是土司遇险时撤退用的。其实,那是排水涵洞。涵洞两边垂直墙用山岩、卵石累砌,上面则用青砖起拱,试一试,低头猫腰,还真可以过人。
在衙署区,还有较完整的地面建筑。彭氏宗祠(土王祠)和摆手楼是用以前老建筑的材料在清朝时再建的。最有特色的是凉热洞。洞上面有建筑遗迹, 那它应该就是地下室了。
洞差不多3 米高,石头和青砖砌的。分成内外两间,很宽敞,可容一二十个人。那是彭氏土司办公之余避暑御寒之处。要是摆上桌椅, 沏上茶芽, 丫鬟服侍一旁,估计就是古老带天然空调的茶楼了。
据《永顺宣慰司志》记载,衙署内还曾建有绳武堂、纯忠楼、筹边堂、鼓楼、头门牌坊等。如果至今犹在, 雕梁画栋会怎样鳞次栉比?
摄影丨李永生
老司城考古发掘领队柴焕波,1995 年冬天第一次到老司城,他在日记里写下了当时看到的景象:
“……灵溪河的那几棵古柳, 摇摇欲坠的三节板桥, 还有宽敞而萧条的街道,几十户残破木房,冷热洞外刺人的荨麻草。透过到处散布的城垣、废墟,一个古老的时代呼之欲出。”
而15 年后,经过系统挖掘, 他看到了“一部用石头书写的生活史”:
“一座中世纪的山城,人工垒砌的城墙,土司贵族的宫殿, 处理政务的衙署,广场、街道、祠堂、宗教祭祀场所, 还有记载家族历史的碑坊、记事碑、墓志铭、石刻题铭……广殿深宫的华美, 醉生梦死的缠绵, 民族生存的抉择……重叠在这些遗存之间”。
站在大西门的城墙上,
凝望着老司城的沧桑,
以静穆的情感想象或怀念
“复活” 的旧景,
感觉现实对历史的接受总是来得太迟。
图文节选自
《中华遗产》2014年第03期
文丨陈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