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珠峰成为“绝命海拔”?
丨真正的热爱与征服无关丨
▲ 遥望珠峰。 图/unsplash
- 风物君语 -
山,就在那里
而你的欲望,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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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年前的今天,英国登山队的新西兰人爱德蒙·希拉里和尼泊尔的夏尔巴登山向导丹增·诺盖登顶珠穆朗玛峰(以下简称珠峰),这是人类第一次站在了世界最高点。与如今的“热闹”相比,五六十年前的珠峰,情景大不相同。
▲ 图片截取自电影《绝命海拔》,该电影改编自美国作家乔恩·克拉考尔所著的《进入空气稀薄地带》,故事源自于1996年的真实事件,讲述了由罗布·霍尔和史考特·费雪带队的两支探险队攀登珠峰的故事,不幸的是遇见了特大风暴,他们有8人丧生。
珠峰,为什么那么挤?
珠峰也会“堵车”,这件事情让大众诧异。5月22日,有超过200名攀登者在那里排队等待冲顶,许多登山者在海拔8000米的“死亡地带”排队3小时。
据尼泊尔政府部门的统计,由于等候时间过长,消耗体力过多,加之高寒和缺氧,仅5月23日就有3名登山者在珠峰丧生,迄今已有14人死亡,另有3人失踪,而这只是五月的数据。
珠峰又再一次因为过分“热闹”频频上了热搜,算上向导,预计今年会有近1000人攀登珠峰,甚至已有近200人成功登顶,其实,这样的拥堵早已不是第一次发生。
从19世纪末开始,尼泊尔夏尔巴人成为西方登山探险家在超高海拔的协作。尼泊尔1952年开始对西方正式开放山峰,之后近30年,西方登山者都集中在此。整个1950年代是各国登峰的荣誉竞争;70年代西方登山转向个人英雄主义年代,更关注登山者自身的攀登能力和个人梦想。
1993年前后,出现了珠峰的商业攀登,夏尔巴人作为职业高山向导和协作正式出现了,至今,全世界已经有6600余人次登顶了珠峰。其中,仅有500人次是自主攀登的,大部分人都是被商业登山公司送上去的。
其实在户外圈,珠峰的商业化问题早已被关注多年。马克·詹金斯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2013年第6期里,以个人的角度讲述了他在珠峰登山者大本营看到的混乱场面,一具具尸体、大量的厨余垃圾、周围众多的帐篷,这样的环境让他感到惊讶。“这里只有一半的人有攀登这座山的经历,没有经验的这一半人最有可能死亡。“夏尔巴人向导说到。是无知杀死了他们而不是自然。更多的问题发生在尼泊尔一侧。
“我们没必要把商业登山者英雄主义化,这是一种因个人能力不足,而用金钱换取他人能力支持的行为。”现任西藏户外协会常务理事十一郎说道,“现在很多登高山的人,既不是征服大自然,也不是挑战自我,而是刷存在感,就为了证明自己与众不同。这部分人他们不懂山、只是想站在山顶。当自己没有能力照顾好自己的时候,就根本没有能力再照顾人类道德该做的事情。”
有钱就可以登珠峰了吗?
从某种程度上说,是的。
如今在尼泊尔珠峰南坡这一侧,已经形成了多年的商业登山运作模式,有尼泊尔本土注册的探险公司和西方探险公司两类,他们招揽客户,组织服务者,也都有自己的夏尔巴服务团队。夏尔巴人为登山者提供修路、搭建营地、路线设置、设备运输、氧气以及所有必要的服务,按照一对一的服务标准,这些公司会收取每个人数万美元的费用。
有需求的地方就有商业,珠峰,可能是人类最大的欲望所在。
商业登山的确帮助了一些人完成登顶世界最高峰的梦想,改善了夏尔巴人的生活,但更多负面的影响早已悄然而至。
登山领域的向导不仅仅是一个职业,还包括一整套的认证体系,不过,在尼泊尔,登山是一种谋生手段,并没有建立一个很严密的考核体制。在西方,向导的考核非常严格,甚至有人用7-8年的时间才能拿到资格。而对于夏尔巴人来说,他们最主要的能力就来自于他们在高山上的活动能力。
对于商业登山的客户来说,无论你选择从中国一侧的北坡还是尼泊尔的南坡上山,相似的地方是,大家没有能力摆脱线路绳上山,而上山的线路绳只有一条。尼泊尔对于登山客户没有能力进行严格审查,无论你是否有登山经验和资质,交够钱就可以上山。“参加铁人三项赛要符合条件,攀登世界上最高的山峰却不需要?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吗?”著名的珠峰年代史家、登山专家艾伦·阿尼特(Alan Arnette)表态。
一个储备不足的登山者,势必会拖延团队时间,而等待的时刻,有限的氧气瓶从未停止被消耗。
西方探险公司曾经主导了商业登山市场,而西方的登山文化对客户是种保障,对登山对人有严格的执行标准。近几年夏尔巴人不满足于只做向导,开始成立登山公司,虽然体系不成熟,但相对低廉很多的价格吸引了很多人,并挤走了很多西方公司。
在多家西方媒体和户外人士看来,尼泊尔相关政府部门发放了过多的登山许可证(今年的尼泊尔颁发了381张,相较于前年多颁发了近100张,而每多一个人,对于珠峰来说便多了一份压力)、他们不遵守商业规则、同时也拒绝了自我革新,酿成了今天的局面。(综合美国国家地理杂志、DelDelhi Post、纽约中文时报等媒体观点)
夏尔巴人语言及文化也与登山者之间有着隔阂,甚至很多登山客户并不信任他们的建议,选择强行上爬,最后变成人祸。
夏尔巴人需要钱,尼泊尔政府需要这笔收入,人类有欲望需要满足,这其中没有人能为改变现状做什么。
十一郎则是对整个商业登山环境表示忧虑:“我其实特别忧虑这些只玩商业登山的登山者,我忧虑的是,某一天,当他自己面对一座大山时,会抓瞎,但因此能清醒地看待自己也好。最怕的是,靠商业登几座山后开始狂妄,日后再带别人登山,就会误导别人。商业登山里队员的关系,也比较异化,会有社会上的勾心斗角。自私的欲望和人性在此展现,珠峰变成一面照妖镜,与此同时也并不是每个夏尔巴人都是合格的登山向导,之前就有向导用完了客户的氧气的现象。”而这两点都与曾经的登山精神背道而驰。
商业道德在失守、攀登者人群在变化,与此同时媒体也在失去某些标准。去年的珠峰垃圾事件传播沸沸扬扬的帖子中,绝大部分图片拍摄地点都不是珠峰,而游客大本营和登山大本营的概念也被这些报道混淆了。“而且比如氧气罐,我认为严格来讲并不算是垃圾,这些氧气罐最终会被带下山,一个用过的氧气罐价值100美金”。十一郎对于珠峰垃圾这样看待。同时,他提出问题,当为了带下一具死尸,再次上山冒着死亡更多人的风险,你会如何做决断?
登山者对环境造成的危害如何?有人认为登山是一定会对大自然产生负面影响的,但相对来讲这样的危害远小于修路、建立水电站核电站,并且利用新的办法,可以减少对于自然的损害,这也是登山者的道德准则。
人与山之间美好的关系是什么?
▲ 33岁的新西兰登山运动员埃德蒙·希拉里和他的夏尔巴登山向导丹增·诺盖成功登上了山顶,代表人类第一次站在了世界最高点。图/couriermail
每个人都可以通过登山得到些什么。
2019春季登山季从4月14日开始,截止2019年5月24日下午,8000米级死亡失踪人数达到18人,其中包括2名杰出的国际高山向导。其中一名死者是55岁美国男子卡什,他对儿子的遗言是︰“我对登上珠峰感到非常幸福。”
*以下是不同摄影师眼中不同视野、不同时刻被云遮挡的游客区看珠峰西坡
▲ 摄影/黄雪峰
▲摄影/黄宇
▲ 摄影/石头鱼
▲ 摄影/石头鱼
▲ 摄影/王智伟
对于如今大多人来说,珠峰是一座奖杯;对于自主攀登的人来说,攀登的原因和乐趣则更加丰满,有登顶的喜悦、有看见独特的景观,发自内心的震撼和惊呼、有通过团队协作,完成了不能完成的任务所带来的团队感、有曾经登不上的高度,通过努力和克服困难达成目标时有自我满足感。
▲ 风吹来的垃圾被当作冰塔林路标。摄影/大地社
十一郎回忆起他在珠峰6km,等待队友时听Queen乐队的音乐时的感受,仍兴奋不已,大笑出来。“自然是不可能征服的,真正热爱户外的人,从来没有想过要征服自然。”
攀登珠峰好似谈恋爱,这份快感如同你喜欢的人出现在你面前时的喜悦,你无法向他人解释,只有你自己能get到。
▲ 珠峰的牦牛驮队。摄影/大地社
▲ 走向珠峰的岩羊群。摄影/大地社
如果真的享受与山共舞的乐趣,那么,为什么一定要登珠峰?
我想起了曾经两次摘得登山界奥斯卡奖“金冰镐”的英国著名登山家米克·福勒,与选择攀登珠峰的人不同,他更喜欢攀登海拔6000米-7000米的山峰,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比较舒服的高度,也更符合他对登山的志趣所在。
▲ 绒布冰川上游冰塔林。摄影/大地社
而7000米以上的山,他认为,这需要更多的技术训练,给自己的压力更大,毕竟,“我出去登山是享受假期而不是玩命”。
世界上有很多山,她们就在那里,去选择一座适合你的很重要。
▲ 珠峰与浮空探测器的合影。摄影/大地社
到目前为止,人类已经通过19条不同的路线到达了珠峰的顶点,其中两条传统路线已经成为成熟的商业路线,另外17条则由各路登山者在不同时点分别贯通。珠峰,既是用来登顶的,也是用来攀登的,具有传统登山精神的登山者们一直在努力寻找它的不同侧面。——引自新京报《通往珠穆朗玛峰的19条线路》
▲ 摄影/石头鱼
这座世界最知名高峰,她是人类的宝贵财产,但在如今面对问题的时候,似乎显得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