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大妄为二三事
李秀红
打小我就胆儿大,逮老鼠、捉虫子(花豆虫除外,看着恶心),爬墙上屋走夜路,都不在话下。厕所地面上有几块老青砖,一到阴雨天,就生满了褐红色的黏液,父亲说这是破四旧挖回来的老坟砖,母亲悄声告诉我那是洇在里面的死人血。我仰天大笑,咋会是血?分明是黏菌罢了!
家乡地处肥沃的山前冲积平原,极目远眺,一马平川,绝没有吊睛白额大虫;至于成了精的黄鼬貔子刺猬獾,不都被封在《聊斋志异》里了嘛!怕啥?!
我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
一、夜行
刚成家那阵儿,和先生分居两地,相隔七八里土路,交通不便,信息不畅。说好了每周三晚上来我这里,可都十点半了,还不见动静,这个家伙摩托车骑得像风一样自由,万一……不由地担起心来。快十一点了,我决定去找他。翻出了单位大门,正是月黑风高之时。
冬月已尽,百草皆枯。夜幕低垂,星空幽蓝。
我拉紧羽绒服的帽子,袖筒里揣着刚养了几天的小黑,深一脚浅一脚地借着星光一路向前。
这是一条连接两大村庄的生产路,西边是悬于地上的废弃水渠,上面灌木丛生,那是野狸兔子的乐土;东面庄稼地里站着成片的棉柴,朔风穿过,化为无数尖利的哨音,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很快淹没在其中;倒是我那衣带相互摩擦的窸窣声却异常清晰。我吹着口哨飞快地前行,还不住地往路两旁瞅。
两个村的坟园圈子就在这条路的南北两端。
快到他单位的时候,为了节约时间,我决定穿坟场抄近路过去。拐进去刚走了几步,猛一抬头,坏了,前面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个头不高但很敦实。
走?还是跑?摸遍口袋,除了钥匙,只有一狗在手。
我定了定神,咳嗽一声,他不动,我往前迈了两步,还不动,莫不是……索性走近,定睛一看——嗨!不知何时立起来个大半截人高的墓碑!
等我在唯一一个亮灯的单职工宿舍中找到他时,这个臭棋篓子正在乱飞象呢!
二、足疗
初二学《动物》,为了验证心肌细胞具有自律性的特点,我解剖过一只麻雀,取出心脏放到纸上,详细观察,直到半个小时后心跳才停。
我也给自己动刀:嘴唇内侧起了个泡,戳破后流出些黄水,过几天又和原来一样。几次三番,水泡变得黄豆粒大了,浆皮也很厚。我烫好缝衣针、剪刀,准备了卫生纸,对着镜子剪下来,把脓血挤出,用盐水冲洗干净,再也没有鼓起来!
我一直都为入错行而懊恼,但值得庆幸的是一直有人以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支撑着我的梦想,以实际行动默默地支持着我一路走来。
先生课上给孩子们做立定跳示范动作,不小心抻到了脚后跟的大筋,疼得走不了路。吃了几天药,依然红肿。看着他踮起脚尖倒吸凉气的样子,我必须要亲自下手了。刚一捏脚后跟,他就疼得龇牙咧嘴,看来通过按摩缓解疼痛是不可能的了。
我记得以前崴脚抻筋,母亲都用顺筋条(陆英)加琉璃渣子煮水,熏熏烫烫就好了。走,采药去!
可方圆几里踅摸了个遍,不见顺筋条的踪迹,只好寻找替代品了。还不错,广场苗圃里有不少接(应为“节”)骨草(木贼。你看,骨头都能接了,还不能活血化瘀?事后才知,这纯属望文生义),去锅炉房选了几块煤渣,又加了一味药:柳叶(含水杨酸,消炎、止痛)。一股脑儿放到电饭锅里煮开了,把一锅黑水趁热倒入洗脚盆中。
“来,伸脚!”
先生顾虑重重:“有毒么?烫吐噜皮咋办?”
“啰嗦!我都用手试了,你看,这不好好的么?!”我看不惯他的畏首畏尾。
凡事太谨慎,就会裹足不前。
为了增加疗效,我特地找个大塑料袋连盆带脚罩起来。才蒸了几分钟,他就喊烫得慌,一看原来是热气顺着小腿爬上来了,熏得腿肚子微微发红,但不至于起泡。太矫情,忍着!
几分钟后,再按压足跟,不喊疼了;连足底带脚背,全套按摩完成,老皴皮扑簌簌地掉下来不少。
“不疼了,不疼了,足疗还是这么舒服啊!”他有些小膨胀。
看到效果这么好,我采药的劲头更足了。为了能让他早日康复,健步如飞,又添了泥胡菜(清热解毒、散结消肿)这味中药。
第二天一看,整个小腿上全是红色丘疹,过敏了!
“媳妇啊!你路子太野!”他使劲儿地挠着痒痒。
三、药膳
大概四五年前的秋末,小区西边那条路上,接连几天,都有人在翻晒一些样子像野菠菜,还挂着一串串翅状长角果的植株。干了就装车拉走,留下些轻盈的种子顺着路沿石随风游走。
几场秋雨过后,路边的缝隙里长出了一些嫩绿的野菜,椭圆形的长叶簇拥在一起,给这个时节带来以前不曾有的勃勃生机。
一天下午,发现有位老太太正在挖这些野菜,忙走过去问她这是啥?怎么吃?
“ 大青叶 啊!地下的根就是板蓝根,泡水喝清热解毒。”老太太很是热情地介绍。
这就是大青叶呀!终于见到活的啦!我如获至宝,也挖了一大袋子。回家一说,先生欣喜不已,一块儿和我择菜,左看右看,一片黄叶也找不到,连根都舍不得掐去,对,全棵可入药!洗净控水,我俩思考着怎样才能最大地发挥它的功效。
能泡水就能做汤,天冷了,熬点菜汤预防感冒,药食同源嘛!我的提议得到了先生的赞同。
马上拤了一大把大青叶细细切碎,为了让菜汤味道更鲜美,我用猪大油炝锅,还炒上了不少五花肉。汤很快做好了,白白的粥,绿绿的叶,还有焦黄的肉丁点缀其中,看着就好吃!
万事俱备,只等开饭。
掀开锅盖,吓了我一跳:就炒个土豆丝儿的功夫,菜汤上面铺了一层亮丽的蓝紫色薄皮儿!〔生物学知识后来告诉我:大青叶的主要化学成分为:菘蓝苷(大青素B,satan B)、靛蓝(Indigo)、靛玉红(Indirubl),以及挥发油等;靛蓝(Indigo)为菘蓝苷的水解产物,人类最早使用的天然颜料之一,蓝中带紫,微溶于水。〕
先生和我四目相对:能喝?
“我寻思应该没事儿,绿豆汤上还浮着一层红皮呢!”这个勉强举出的例子,似乎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我搅和了一下,舀起一点儿尝了尝:“嗯,和菠菜汤差不多,不苦,没邪味儿!你尝尝。”
我俩互相鼓励:味道还行,菜也很嫩,要不,咱喝?
闺女也想喝,被他爸拦住了:“你喝奶吧!我和你妈先试试,没问题你再喝,路两边都是,好喝再做!”
就这样,我两碗,他三碗,一会儿就撑了个肚儿圆。
吃饱喝足,先生出门溜达去了,我照例躺在沙发上,关注着国内外局势。
大概一个小时后,觉得口干、恶心,胃肠倒是不疼,就是说不出来的难受。刚一起身,头晕目眩脚脖子软。
糟啦!赶快打电话给先生:“喂!在哪里?快回来!”
“哎——”一听就是有气无力,间或夹杂着流水潺潺的背景音,空灵飘渺、余音袅袅。
“厕所里,连拉带吐,你快抠出来!汤里——有毒——”
我再也憋不住了,冲到洗手间,一阵狂吐。
不知过了多久,先生弯着腰回来了,脸色蜡黄,浑身冒着虚汗。
闺女哪见过这阵仗,端茶倒水忙个不停,急着要打120,我赶忙制止,“不是食物中毒!这是大青叶吃多了!吐出来就好了。(我觉得还能扛得住,也丢不起那个人。)”
就这样,吐了喝水,喝了再吐,折腾了一晚上。黎明时分,先生执我之手,泪眼婆娑:“田螺姑娘,做顿能吃的饭吧!别再以身试药啦!”
四、吾将上下而求索
去年岁尾,网购了一本《中医基础理论》,这个超长假期正好派上用场。我对照图解逐一摸索着先生身上的穴位,这家伙一看酒精、棉棒、茶碗、打火机一件件地摆出来了,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亲媳妇啊!推拿按摩还行,针灸火罐就免了吧!”
那哪行啊!
作者简介
李秀红,用干净的笔写简单的事。
稿源:《孙武湖畔》
壹点号草根文学
本文内容由壹点号作者发布,不代表齐鲁壹点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