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语影坛,只剩这一位「大师」了

第十放映室
就爱瞎说大实话

如果问,本届戛纳电影节的最大赢家?

那无疑是,第5次征战终捧走金棕榈大奖的,日本导演是枝裕和

他和他的《小偷家族》,重返巅峰

但在他的背后,甚至是这次参与角逐的好几位亚洲导演背后,都站着另外一位导演。

是谁,小十君先卖个关子。

是枝裕和曾在采访时,明确拒绝“小津安二郎接班人”的荣誉称号,却把“他”视为电影路上生父般的存在

韩国导演李沧东,此次通过新作《燃烧》,刷下戛纳场刊的最高评分记录。

再早前他其实是名作家。

看了“他”的作品后,决然在43岁时开始拍摄电影,如今已成为忠武路绝无失手的大导;

大陆新锐导演毕赣,那部由黄觉、汤唯主演的《地球最后的夜晚》。

尽管最终颗粒无收,却收获国外媒体及影评人好评声一片,简直炸上了天。

这位“狂言家”刚出道就强调过,要让作品的意义大于奖项本身,自信甚至有些自傲。

直到获得了“他”的认可,才真的产生那种“拿奖的感觉”

以及携《江湖儿女》再度征战的贾科长,更是“他”的头号迷弟。

曾写文肉麻地抒情道:“每次见到他都是我最好的时光”……

科长晒最爱的收藏碟,一个小提示

有影迷戏称,本届戛纳,分明是“他”的亚洲粉丝团聚会。

别忘了美国导演吉姆·贾木许,前几年在戛纳获奖舞台上,毫不遮掩地大声表白:我是“他”的学生!

提醒着众人,不要忽视其在世界范围内的惊人影响力。

“他”,到底是谁?

竟然有如此之大的魅力,让锋芒毕露的知名导演们,个个如同虔诚的徒子徒孙俯首帖耳,袒露着他对于自己人生的影响。

或许,已经有人猜到了,正是来自台湾的导演——侯孝贤

乍看上去,平平无奇一老头。

他自嘲“和杨德昌比,我就是庙口前的混混”,而熟知其人的都知道,“他要不当导演,八成会是个流氓头子”。

少年时代同他干过架的人,哪里会想到这家伙日后会成为,在电影地头开宗立派之人呢。(《童年往事》正是他的“自画像”)

哪怕已功成名就,大摄影师李屏宾爆料他,五十好几的人了,还能和同岁的的士司机,聊得不顺下车扭打,而后再上车,当作无事发生地继续聊。

绕回电影。

侯孝贤自己更横扫了各类国际奖项,光戛纳就先后7次入围主竞赛单元,观之世界范围,也实属少有。

第68届戛纳,凭《刺客聂隐娘》拿下最佳导演奖

如此传奇人物,喜爱他的创作者,又何止上面提到的几位,连同他的大部分作品似乎也总能遇上“死忠粉”。

《恋恋风尘》彻底将是枝裕和,推向了电影之路。

《风柜来的人》,重新塑造了贾樟柯和李沧东。

与他同岁的香港导演许鞍华,也说学他的《童年往事》学了几十年,拍摄生活画面,从不敢有斧凿的痕迹。

《童年往事》里的动人一幕

伊朗著名导演阿巴斯,闹着要把奖颁给《戏梦人生》,甚至还做出了拿椅子堵门口的孩童行为,后来他对媒体表示,“看完觉得好,回去再想想,岂止好,简直是厉害”。

再往上,那便是拍出《教父》三部曲的老科波拉,疯狂爱上了《南国再见,南国》,逢人就夸好,做梦还梦见。

就连好莱坞导演都要效仿的对象,日本大师黑泽明,说出了“看了你的四部作品,都很喜欢”“《戏梦人生》我看了四遍,拍得如此自然,我都没办法做到”,这等级别的赞赏言论。

侯导曾在黑泽天皇晚年时,拜会过他

而作家阿城偶然见到《童年往事》后,心里直接惨叫一声,“大师原来在台湾”

这导演是在创造“素读”嘛!(“素读”即强调以记忆学习为中心,反复朗读)苦也,我说在北京这几年怎么总是于心戚戚,大师原来在台湾。于是问道侯孝贤何许人,荣念曾答了,我却没有记清,因为耳逐目随,须臾不能离开荧幕。  —— 阿城《且说侯孝贤》

自杨德昌走后,如今的华语影坛,的确只有侯孝贤能称得上真正的“大师”。

对比同行的极力追捧,侯孝贤的电影反倒常在观众处遭到冷遇。

它不像李安用隐藏的深刻讲普世的情感,也不像王家卫反复借金句引起某种情绪共鸣,更不像张艺谋、陈凯歌……算了,不提也罢。

侯孝贤往往拍最简单的故事,台词少、节奏慢等经年不变的风格,却将很多人拒在观影门槛之外。

《恋恋风尘》不过是讲一对青梅竹马的分离

知道他的电影好,可就是觉得不好看,这样的“大师”能服众吗?

如果你有这样的疑惑,且听小十君往下细说。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台词少、节奏慢”对应的正是其标志性的“长镜头、距离感”,所谓侯氏电影中的诗意美学,正是源于此,也对后来者产生了深远影响——

长镜头,不得了。

侯孝贤之前,长镜头一直存在,侯孝贤之后,人人拍文艺片,总想着尝试一把。

无非是避免剪辑,一镜拍到底,短则几十秒,长则几十分钟。

最大程度地考验,一名导演的场面调度能力。

毕赣惊为天人的处女作《路边野餐》,最先传出来的关键词,就是长镜头,一段长达42分钟的长镜头。

长镜头开始,主角正式进入一段时空错乱的梦境。

如何不加特效,就造出梦境的迷幻感?如何在电影的空间内,去展现如同“一只隐形鸟”的时间概念?

只上一个镜头,搞定。

梦境里有他长大的侄子,也有他早已分离的年轻时的妻子,叔侄俩关于野人的对话与妻子想去看海的心愿,提示着过去、现在、未来的时间旋涡存在。

有眼尖的影迷,一下子就识别出,本片除了有泰国导演阿彼察邦的影子,更多则是在致敬侯孝贤的《南国再见,南国》。(当然阿彼察邦的风格,也深受侯导影响)

《路边野餐》

《南国再见,南国》

毕赣在第二部长片中,再度升级探索,60分钟的3D长镜头,前所未有,成为我们持续关注并期待它的理由。

他在这方面越走越远,并进行革新,侯孝贤的创作观念和拍摄手法,对他产生了直接性影响。

再来看,侯孝贤自己的“长镜头”。

来自1998年的由梁朝伟、李嘉欣主演的《海上花》全片只有39个镜头,足见他在这方面炉火纯青的造诣。

开场一段8分钟的长戏,你看一眼便知,什么是“大师级镜头”:

他拍的是妓院划拳吃酒的餐宴,长镜头的出现奠定了整部影片,精致却具实感的质地。

随着人物的动作出声,镜头不断的来回摇移,人物关系与性格丝丝密密地铺陈而开。

不求花哨,不为炫技。

侯孝贤所追索的,其实是一种生活的况味生活的痕迹

ACTION(行动)不是我感兴趣的。我喜欢的是时间与空间在当下的痕迹,以及人在这个痕迹里头活动。我花非常大的力气在追索这个痕迹,捕捉人的姿态和神采。对我而言,这是影片最重要的部分。

长镜头的运用帮助他,去尽量真实地记录一切,并通过其从日常中挤压出戏剧性。

“通常我们有个习惯,老想把故事戏剧化,冲突多一点,激烈一点,所以设计总往这边导向,而恰恰忘了生活本身。”

彼时直面市场大环境的香港电影正是如此,它们将“快速剪辑”发扬光大,平均一个镜头几秒钟,节奏利落,眼花缭乱,热闹非凡。

反观以杨德昌、侯孝贤为首的台湾电影,会显得更安静、文艺,也更加沉闷。

就像拍妓院,在港片里会沦为武打片、爱情片,甚至是三级片的背景。

少不了风尘脂粉味,少不了俗烂艳异情。

偏偏侯孝贤愿意去抓原著小说素朴灰疏的生活质地,让人恍惚间仿佛透过他的构想与凝视,真正置身于那样一个年代及环境。

《海上花》是将长镜头运用到极致的典型,在侯孝贤其他电影里,长镜头的存在,也总带有不愿去打扰人间日常的心平气和。

黑泽明曾跟助手谈到,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侯孝贤的电影,那就是在他的作品之中,看到了尘土。

如果不懂“看到尘土”,有什么好的,小十君来继续讲。

现在长镜头已成为文艺电影的一大标配,那么同类导演还想要追寻,一种由侯孝贤教给他们的东西,距离感

《悲情城市》中的梁朝伟、辛树芬

先了解下贾樟柯是怎么爱上侯孝贤的,对,正因为看了《风柜来的人》

当年小贾同学刚考上电影学院,瞬间被教育体制内强大的电影文化迅速同化:

虽然还不至于滑向主旋律写作,可生编乱造的传奇故事还是大量出现在了我的剧本中,好像只有超乎常态的生活才有价值变为电影,而我们自己亲身经历的饱满的现实,却被我们一提起笔来就忘了。    ——贾樟柯《侯导,孝贤》

可看完《风柜来的人》后,惊呆了。

对“风柜”这个地方分明一无所知的他,竟觉得银幕上出现的台湾青年,长了一张和自己老家兄弟相似的脸。

电影里,跳起潮骚舞蹈的主角们,一下子拉近了戏外人与戏中情的心。

小十君不会说,自己看另一部《童年往事》到底流下了多少纯情少男泪。

区别在于,科长受了启发,拍出处女作《小武》,从此开始用自己的方法去观察世界,而我……算了,同样不提也罢。

贾樟柯从侯孝贤那里,学到了“个体经验对于创作的宝贵”,那和上文要讲的“距离感”又有什么关联?

来,让黑泽明导演把他的话说完,“我在侯孝贤的电影里,能看到尘土⋯⋯鸟啼虫叫,风声雷鸣,这些原本被我们在日常中忽视的声音,在影片中被提炼出来。”

“它们帮我打开了记忆之门,让我想起已经淡忘的岁月。”

如果只是对个人生活经验的搬演,绝不易产生此种效果。

《童年往事》拍的是逝去的时光,《风柜来的人》拍的是失落的青春,《悲情城市》拍的是历史的尘埃。

《恋恋风尘》拍的是天上的云,《海上花》拍的是清末的家具,《刺客聂隐娘》拍的是唐朝的风……

在侯孝贤的电影世界里,环境永远大于个体

所以他会嫌弃《童年往事》的选角不好,因为离他的生活原貌太近了。

所以他会吐槽自己怎么想到去拍一个重要物件的特写,简直跟商业片拍法没什么两样。

他对准生活,架起了摄影机,却划好了距离,尽是不带情感的克制。

我们反而能从他的个人故事里,看到自己远去的童年、家人、恋人,不知不觉就被心底升腾而起的悲凉击中。

“祖母手上爬满蚂蚁时,不知已经去世多久了……”

少台词的含蓄叙事,往往只是掀起“冰山一角”,指引你去看、去想。

继而在影像画面之外,愈走愈深。

2015年的《刺客聂隐娘》,为侯孝贤第一部在大陆上映的影片。

你难以想象,像他这样级别的导演,到现在还会为筹集影片的拍摄资金犯难。

公映后,两极化的口碑并没有让多少观众,近距离体会到这位大师的电影魅力。

画面美则美矣,情节却不知所云。

人们想要看到“刺客”舒淇在电影里飞天入地,想要看到她和张震上演缠绵悱恻的爱情悲剧,观影需求统统没得到满足。

于是哪管什么大师不大师,照骂不误,我看不懂,你就是在装逼。

其中不乏知名作家、影评人的讨伐,在当时曾引起了不小争议。

某篇侯导专访下的评论

这些言论或是市场上的票房失利,不会对年过半百,一生坚持“背对着观众创作”的侯孝贤,造成什么困扰。

一次实验,一次创新。

对于武侠片类型的多维度探索,如果年轻人不敢尝试,那就让我老人家来好了嘛。

他现在也不会再反复去解释,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这样拍。

单凭直觉,架好了机器,去等一束最好的阳光,去等一阵吹帘的微风,一如很多年前那样。

总会有怜惜之人慨叹,“没有人像他这样拍电影了。”

是啊,所以华语影坛,也只剩这么一位“大师”了。

大师之所以为大师,并不仅仅是担上了电影史的虚名,拍出了足以传世的佳作。

而是用自己独一无二的风格与美学,去汲养一代又一代的电影人。

是将电影艺术,推向更好、更深、更新、更美的层次。

你不会记得,十年前、五年前的票房冠军,到底是哪部影片。

而侯孝贤的作品,无论过去多久,总会有人反复说起。

即便现在无感也没关系,喜欢电影的人,终将与他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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