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认识的啊?豆瓣吗?—呃……探探。—啊,这上面的人不都是约炮的吗?—……也,不全是吧。夜晚 10 点 15,我和同事穿过笔直的地下隧道,向地铁口的方向走去。刚从繁杂无趣的工作中逃脱出来,今天讨论的焦点,是我周末的一场约会。我支支吾吾不太想说出我和约会对象的认识途径,倒不是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预感到大众印象中烙给小软件的标签,会给我带来不得不费心解释的麻烦。果然。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那场约会乏善可陈,吃了晚饭后,疫情之下文娱养分贫瘠的北京,并不能给我更多的选项,我只能跟约会对象窝在咖啡馆里,体验不佳地观赏一部豆瓣影单top250,是店家招徕顾客的投影放映。电影开始前,在瑞典留学的发小,千里传佳音,给我发了好几个60s语音,大意是经历了7次date后脱单了。微信嗡嗡作响,我心想,遇到喜欢的人好难啊,怎么到我这,就难以捕捉心动的频率。还是说,想在小软件上获得“可持续”的社交,就是个战略性错误?我玩小软件差不多两年了。橘红色的图标被我埋在一堆软件后,如果不是非常仔细,是不会发现在社交app分组的角落,还有一只笑盈盈小狐狸在等待你开启新世界。“小软件”,坊间对于这类陌生人社交软件的通称已经显得够暧昧。一个“小”字,和“小广告”、“小电影”一样,寓示着某种不可告人但又心照不宣的意思。打开软件,很多人在简介写上:很抱歉在这里认识你。这是一句在小软件上常见的开场白,潜台词是:别装了,大家都心怀不轨,但“我”是来诚心交友的。也许是因为,在大众心目中,探探和前辈陌陌一样,都是“约炮神器”。无论形式上有多少改进,软件本身做出多少去色情化的努力,最后都无法洗脱“污名”。明明是人类自身的欲求和心思,为什么要怪罪软件本身呢?我把这个问题抛给很多初次聊天的男士。回答几乎千篇一律:因为大部分人的确就是来“碰运气”的啊。聊得深些,他们也会贼兮兮加上一个笑脸:我也是。也有接连聊了几个小时愿意“交心”,便对我苦口婆心:“妹子,别在这里找男友。我是男生,知道用这软件的男生都啥想法。”我有些哭笑不得。我啊,本来也没抱多大期望。我的自我介绍一栏只写了四个字:窥探人性。一开始,我的确只是抱着观察人类的目的下载的。那时我刚毕业不久,误打误撞进了一家做青年文化的创业公司,公司很年轻,整个团队就像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学社团。做文化创意的年轻人,观念前卫开放,大家热热闹闹讨论约炮或开放关系,百无禁忌。反而,像我这种母胎 solo 显得保守又“怪胎”。为了融入同事们的话题,我打开了那个橘红色的小软件,放上了自己最为满意的一张海边烟花照。但那段时间,我把时间更多花在了另一款主打“灵魂交友”的软件上。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上面断断续续发动态,喜怒哀乐的生活碎碎念都扔进漂浮在闪烁星光的虚拟宇宙中。漫不经心等待陌生人把一个碎片的“我”打捞出来。探探对我来说,仍然是目的性太强了,不管是什么目的。但情况很快就发生变化了。在朋友们的鼓励和怂恿下,我开始有了第一次期待:完成一次线下约见。因为不想要让每一次对话,都只是停留在一个个寂寞无趣的夜晚,列表里再多一个“日抛型”网友,意义何在呢?那次的会面不能算得上非常成功。甚至一度让我成为朋友的笑料:生性散漫的我,约会中途带着约会对象进了一家路过的图书馆,自顾自找了个角落午睡了二十分钟。“我实在太困了嘛!”事后想起来,的确也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比起经验丰富的社交达人,我选择 date 的时间就不太合理——为什么要约早上十点见面!据“高手”们倾囊相授,一个理想的时间路线应该从晚饭约起,借着日落散步谈心才是升华感情的好时机。当然,也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天黑后才是“一日正事”。这次之后,我便很少再打开这些交友软件。总觉得需要靠精心营造的套路,来捞取一份可有可无的缘分,太费劲了。弃用前,我曾认真地和好友讨论过这个问题。她来北京实习的半年间,也约会过一次网友。刚从一段失败的异地恋中走出的她,第一次见面就被热情的对方吸引了。“和愿意逗自己笑的人在一起也不错啊”,她充满愉悦,准备慢慢发展。但很快,男生的真实意图就显露出来。原有的讨好,并不是发自内心想付出真心,不过是为了一步步诱导你,走进精心设下的言语圈套。说白了,他只是想约炮。这本身倒也没有什么,想约炮也是很正常的欲望。但作为相对谨慎保守的那一类年轻人,愿意和陌生人见面前,一定是已经在线上聊得较为深入。这就意味着要将自己二十几年的人生浓缩到短短几屏的对话,挺耗费心力的。生活已经那么令人疲惫,何必再自行给自己安排几段“无效社交”呢。失去了靠交友软件脱单欲望的我,再一次打开左滑右滑小软件,已经是新的一年,新的城市。我斜靠在床上,用无意识的滑动缓解还没拿到新 offer 的焦灼感。那时我的需求很简单,只想找个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