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忠 | 劳役久损,终需益气——慢性病医案三则
笔者家乡地处吕梁山区,乡人多勤而贫,缺衣少钱,慢性劳伤性病变较多见。笔者返乡多以中药蜜丸治疗乡人之慢性病,价廉而效佳,且不影响生产劳动。所用方剂以李东垣方较为多用。今择病例3则介绍如下。
案1 发作性睡病治用补中益气汤方化裁
赵某某,男,50岁。1998年11月21日初诊。
患发作性睡病4年余。其妻代诉近4年来每隔一定时间就犯一次“睡病”,起初二三月一发,渐发展至半月左右一发,越是“农忙”发作越频。发时连续一昼两夜卧床沉睡,不吃不喝不动,睡后可继续干活。病人自诉自己绝非“偷懒”,发病时四肢酸软,不欲少动,只想沉睡,睡足后精神如常。但自觉近几年干活时体力在明显下降。诊见面色青黄,身体偏瘦,纳食尚好,大便偏溏。舌质淡红,舌苔薄白,脉大无力。证属脾虚气弱,治以补中益气为法。方用补中益气汤加减。处方:炙黄芪150g,人参60g,炒白术90g,当归40g,陈皮40g,升麻20g,柴胡20g,炮姜40g,补骨脂90g,生山药60g,炙甘草40g。1剂,研末,炼蜜为丸,每丸12g,早、晚空腹各服一丸。
1999年2月11日二诊:药后睡病未再发作,精神明显好转,大便正常,有时口干,但不喜饮。舌象如前,脉转和缓。上方升麻、柴胡各减为10g,加生白芍60g,继服1剂。
服上药后干活体力倍增,睡病未发作。此后连续三年,每年冬季服“补药”1剂(蜜丸,连服2月),多年来“睡病”从未发作。
按:“发作性睡病”是神经系统疾病之一,是指白天出现不可控制的发作性、短暂性睡眠,临床上常伴有猝倒发作、睡眠麻痹和入睡前幻觉。本案例称作“发作性睡病”是根据其症状特点命名的,其实并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发作性睡病”。
本案例睡病发作时表现为嗜睡,临证容易想到《伤寒论》中的“少阴病”。但少阴病表现为“但欲寐”,寐不沉实,与本案沉睡有别,且少阴病也很少表现为发作性、间歇性。发作性、间歇性的病变容易联想到“少阳病”,但本案例于少阳病“一症未见”,脉象也不支持。患者为体力劳动者,一年四季几乎没有“闲”时,病变发作明显与劳累有关,结合便溏、脉大无力等表现,从劳损内伤入手,“劳者温之”,以补中益气汤方加减。考虑气虚日久,阳气也虚,且大便偏溏,故加用炮姜、山药、补骨脂。时值冬季,也颇合李东垣“四时用药法”(书中有“如冬月,加干姜、砂仁、草豆蔻”)。
案2 头昏头痛治用益气聪明汤方化裁
《脾胃论·五常政大论》云:“‘阴精所奉其人寿,阳精所降其人夭,’阴精所奉,谓脾胃既和,谷气上升,春夏令行,故其人寿,阳精所降,谓脾胃不和,谷气下流,收藏冷行,故其人夭。”
郭某某,女,31岁。1999年2月25日初诊。
发作性头昏、头痛一年余,病发于一次鼻出血之后。每以中午日晒及过劳后发生或加重,休息半日可自行缓解,农忙时口服“去痛片”也可缓解。诊见精神欠佳,纳食欠佳,腰困乏力,月经规律,量少色淡,经前小腹坠胀,口中和不喜饮。舌质淡衬紫,舌苔薄白而润,脉沉细双尺尤甚。证属脾虚气弱,清阳失升,治以益气升清为法。方用益气聪明汤加减。处方:炙黄芪150g,人参60g,葛根60g,蔓荆子40g,升麻20g,枸杞子90g,炒菟丝子90g,制半夏60g,陈皮20g,生白芍60g,炙甘草40g。1剂,研末,炼蜜为丸,每丸12g,早、晚空腹各服1丸。
药后精神好转,头昏、头痛很少发生,当年冬季又按上方自行配服1剂。
按:益气聪明汤方出自《东垣试效方》,原书主治由饮食不节、劳役形体、脾胃不足所引起的耳鸣、目昏等耳病、眼病,笔者经常移用于治疗体力劳动者所患的头昏、头痛,多有效验。本案中因有腰困、经少、尺脉沉细等,考虑肾元亦虚,故加用枸杞子、菟丝子。加半夏、陈皮,旨在升清之中佐以降浊。时值初春,阳气上升,恐温补升提日久有助肝化火之嫌,故用白芍药柔敛肝气,正如李东垣所说:“中焦用芍药,则脾中升阳,使肝胆之邪不敢犯也。”不用黄柏者,因无热可泻、可降。对于益气聪明汤方中黄柏的去取,李东垣说:“如烦闷或有热,渐加黄柏,春夏加之,盛暑夏月倍之。”“如脾胃虚去之,有热者少用之。”很切合临床。
案3 长期低热治用升阳益胃汤方化裁
赵某某,男,48岁。1999年8月22日初诊。
近1年来发热,自觉身热,摸之肤热,体温波动于37℃左右,一般不超过37.2℃。精神欠佳,纳食欠佳,自汗,嗜睡,大便尚调。脘腹有时不舒。曾行胃镜检查示“慢性浅表性胃炎”。舌质淡衬紫,舌苔薄腻浮黄,脉虚弦略显迟。证属脾虚气弱,气失外达,湿热内滞。治以补中益气、升清泻浊为法。方用升阳益胃汤加减。处方:炙黄芪90g,人参30g,炒白术60g,茯苓40g,制半夏40g,陈皮40g,防风10g,炒白芍60g,柴胡10g,羌活10g,独活10g,黄连10g,生薏苡仁60g,生牡蛎40g,焦神曲30g,泽泻40g,生山药60g,炙甘草40g。
1剂,研末,炼蜜为丸,每丸12g,早、晚空腹各服1丸。
1999年10月28日二诊:药后低热退,自汗止,精神、纳食有所好转,舌苔转薄白。上方黄芪改为150g,人参改为60g,去泽泻、薏苡仁,继服1剂。药后诸症如失,体健如初。
按:本案发热如着眼于精神欠佳、纳食欠佳、脘腹不适、自汗,极易误辨为气虚发热。但舌苔腻而不少,决定了不能使用(单用)补中益气汤方。如着眼于舌苔薄腻浮黄,断为湿热,依先治湿热后治气虚,而用三仁汤方或甘露消毒丹方等,往往无效,甚者因进一步损伤脾气而加重病情。如着眼于嗜睡、神差、脉迟等,极易辨为“少阴病”或“太阴少阴合病”,而选用“四逆辈”加减,可能有效,但远不如升阳益胃汤效佳,因“四逆辈”在解决阳气上升、外达不足时多显笨拙不巧。升阳益胃汤方为李东垣治疗“肺之脾胃虚方”,用药“极杂极乱”,而疗效极佳,本方极可体现李东垣辨治病机复杂病变的水平。
本文摘自高建忠老师《临证传心与诊余静思--从张仲景到李东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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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建忠
编辑:釋慧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