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尊重京剧“因人设戏”的规律
李少春的《响马传》文武并重,正是“因人设戏”,展其所长
(作者:崔伟)
“因人设戏”在很长时间是一个贬义的词汇,它是被当成旧京剧的一个弊端来批判的。但是,在我们越来越把京剧艺术当作古典文化来对待的时候,为“因人设戏”正名也就极有必要了!
我理解:“因人设戏”的本质是强调在京剧剧目的创作和演出中,应该注重演员的风格特点和本领擅长,进而最大限度地为他提供并创造发挥技艺的空间,以产生最佳的演出效果。
这是从今天的环境中客观解读“因人设戏”得出的结论,可以说是反映了它的本意。相信爱戏的人一定会认为“因人设戏”似乎没错啊,蒙受“不白之冤”多年,用一句花旦常挂在嘴边儿的戏词儿打问,那是“所为何来”呢?
恐怕这还得从对京剧以往那值得商榷和反思的曲解上来找原因。在不分青红皂白地用前苏×老大哥的话剧理论和剧院模式来改造京剧的时代,其最突出的表现就是消解和贬低京剧艺术家一直以来在京剧艺术中的主导地位。具体表现为,建立人才密度过大的大剧院、排演主角尽可能平分秋色的合作剧、绝对以编导为主体的新戏排演模式等等。这样做的后果如何,尽管见仁见智,但京剧越来越溃不成军,特别是观赏的魅力锐减,优秀艺术家乏善可陈,精彩的唱演段落难寻难觅却是事实!
其实,任何违背事物规律的行为都是有害和长不了的,以往对“因人设戏”的批判和抛弃也不例外。今天,我们应该正确理解和高度重视“因人设戏”!
“因人设戏”首先是尊重了艺术规律。戏剧艺术是表演艺术,而表演的主体无疑是演员,特别是有影响和实力的主演。“因人”就是要符合表演艺术家的自然条件和艺术气质。这样的例子俯拾皆是。咱们别说正面的,只举个反面的实事儿,就足以说明一切。话说20世纪中期,净角名家裘盛戎也积极地排演新戏,推出了一出《林则徐》,演出后除了那一段“离开了广州城”的[高拨子],使人聆之难忘外,戏没演几场就草草收兵了。为什么呢? 这在那时新戏还不像如今这般普遍短命的情况下太不正常了!原因是这出戏的确不适合裘盛戎,除嗓音外的几乎所有条件。他个头矮、人消瘦、形象缺乏英雄气质,这些在古装戏中通过化妆、装扮、勾脸等都不但可弥补,而且能增色的客观条件,在清装打扮且不勾脸的扮相下,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用裘盛戎自己的话说:“我这哪儿是禁烟的啊,让人一看分明是个烟鬼加烟贩子!”于是,极有自知之明的他很快就将这出戏放弃不演了。这难道不是违反了“因人设戏”的规律所致吗?
再者说,“因人设戏”是使演员展己所长,戏剧增加魅力的基础。您想啊,一个人本领再强,你不给他提供条件,他的高强本领岂不湮尽了;同样,即使您给一个人提供展示本领的机会,但您非让张飞绣花,诸葛亮开打,岂不也是荒唐。因此,我们说“因人设戏”其实是一个实践中经验的总结,体现着极强的真理性和规律性。非对它简单否定不行;在运用上机械笨拙也不会有好的效果。在传统京剧甚至一些新编的成功剧目中,“因人设戏”成功与否,正是决定了戏的成色和演员光彩的展示。比如,李少春的《响马传》,让马连良杨宝森演恐怕就肯定不会以文武并重,是另一种生面;像“观阵”这样动感十足的经典场次也决不会有。而李氏之所以排这出新戏,恰恰又是要在允文允武上一展锋芒,观众也是期待着在边唱边舞的节奏和功夫中大快一场,收到看马连良、听杨宝森所难获的欣赏快感。
可以说,好的、成功的剧目,无一不是尊重了“因人设戏”的规律,优秀的演员同样无一不是注意在“因人设戏”中扬长避短。再进一步说,我们之所以对京剧艺术久赏不厌、醉之弥深,恐怕也得多少感谢“因人设戏”的传统几分吧!
当然,绝对有人会不同意我关于“因人设戏”的这些个话。因为,多少年来,我们的京剧界一直盛行贬低古人的“气概”;虽然大家都是吃着古人为我们囤下的“几斗老米”,但对前人的晚视和诋毁,又恰恰成了我们自信的“底气”和“创造”的动力;更何况,我自己在多年前也深深怀疑“因人设戏”而著文提倡要“因戏设戏”呢。因此,在我深悔当日浅薄的同时,也许不少高明的京剧改造者在笑话我今天的愚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