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江女人》之爱花(59):铁李拐传手艺 王一东见外宾
编者按:第九章《日出丹江》,内容提要: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开始了,迁到外国村的王一东一家因为没有户口而登记不上。王一东、李爱花拦住了县委书记的车。外国村的问题得到了解决,中央划拨的移民扶持款也已经到位。丹江湖上,一轮太阳冉冉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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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闺女茶卡出嫁那年,全国各地的计划生育工作都特别紧。计划生育工作队在各村见了大肚子的女人便抓。抓到医院,流产、结扎。听说,乡卫生院的厕所里扔满了引产的死婴。
外国村的人是流民,无根无叶无户口,没有人管。
李爱花又怀上了。这一年,爱花47岁。已经是当外婆的人了,怀了孕,有些难为情。从心底讲,爱花不愿再要孩子了。可是,爱花不想到医院去作手术。她怕医院的医生把她给“骟”了。听说,“骟”人非常疼,在肚子上割一个半尺长的口子呢!
爱花蹦,爱花跳,爱花干重活。可是,儿子藏在爱花的肚子里,抓紧了爱花的肚皮,任爱花怎么努力,就是不肯出来。一直赖到10个月,才不情愿地离开了爱花的身体。
那天下午,爱花在自己开垦的田地里锄草。麦苗绿油油的,铺满了地。油菜开着黄花,迷人的眼。爱花干了一阵儿,感到肚子有些疼。她解开裤子,蹲在田地里。儿子便一下跳了出来。跳出来的儿子躺在麦田里,放开噪门,大声地哭。爱花脱下外衣,把儿子包了,放在田间。等到太阳落了山,夜幕来临的时候,爱花才抱着儿子,回到了村子里。爱花给小儿子起了名,叫麦根。
有了小儿子麦根,家中有多了张嘴,多了个要钱的,一东有些紧张。小井上初中,板车儿、石榴在上小学。几亩河滩地,一年收一季,吃的还凑和。但是,孩子们的学费成了家中的头等大事。三个孩子上学的费用,已经够一东操心了,现在又多了一个,一东有些吃不消。
一东说:“光靠地里那个庄稼,怕是不行了!得想个挣钱门路,挣几个活钱!”
爱花说:“村里的人都去了建筑队,一天10块钱。那活儿重,你拖着条残腿,干不了。到街上做生意,咱又没有本钱!”
一东说:“反正得想个办法,不能这样下去!”
这一天,一东没有下地。他戴了顶烂草帽,一跛一跛地上了集。
集上的人多,人来人往。有卖木锨的,卖镰刀的,卖塑料盆的,也有补鞋的,钉秤的,修车的。一东从上街转到下街,又从下街转到上街,什么也没有买。
晌午,吃了爱花给准备的干粮,一东又站起来,在街上溜达。
一东在一个修鞋摊前站住了。修鞋的是一位老人,六十多岁了,慈眉善眼的,一脸的笑。一东拖着条残腿,站在那里,一边高,一边低。大叔向他点了点头,指了指前面的矮板凳。
一东坐了下来。
一东坐下来,大叔也不答话,只顾忙手中的活。他戴着老花眼镜,手里摇着一台补鞋机,仔细地干着自己的活儿。老人的活儿路好,针角匀称,好看。
一东看了一会儿,问:“大叔,补一寸多少钱?”
“一寸五毛!”
“那你一天能挣多少钱?”
“说不准。有时一天能挣三五十块,有时一天一分也挣不到。年岁大了,眼又不好,不行了!”
“大叔,我也想弄个修鞋摊,你能教我吗?”
“修鞋是个小营生,只能弄口饭吃,身体健全的人不愿干,我看你腿有毛病,学这手艺,行!”
一东没想到大叔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布袋,卷了一支烟,递给大叔,大叔接住,噙到嘴上,一东“啪”地擦亮了火柴,给大叔点上了。一东给大叔介绍了家中的情况和自己的经历。
大叔说:“都是搬迁惹的祸。不搬迁,谁愿干这又脏又臭的活儿?这活儿不难,关键靠眼力。你要学,现在就开始,等你学会了,俺把摊子送给你!”
晚上,一东帮忙给大叔收拾修鞋摊。大叔站起来,一跛一跛地走。一东明白了。大叔肯教他,是因为他自己也是一个跛子。
大叔姓李,街上的人都叫他“铁李拐”。
一东很快就学会了修鞋的技术。铁李拐看一东能单干了,便道:“一东,我的眼不行了。这摊子送给你,好好干,不要急。这生意,撑不死,饿不死。”
“师父,我接了你的摊,那你咋办?”一东已经不叫铁李拐“大叔”了,他改称“师父”。这样,铁李拐听了,心里舒服。
“我该走了。三个儿子都搬迁到了大柴湖,他们几次来接我,我不肯去。在丹江岸边生活了半辈子,不想走啊!现在,眼不行了,常常把活儿做坏,不走不行啦!”铁李拐红着眼,对一东道。
师父走的那天,一东亲自把他送上了车。
一东送给师父半布袋旱烟叶。师父收了。
师父说:“一东,好好干!有你在这集上,俺的心就好像还在这里一样,踏实着呢!”
一东使劲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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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东接了“铁李拐”的修鞋摊,生意一下好了起来。人们说,老铁李拐走了,来了个小铁李拐,手艺好着呢!人们的鞋破了,来找一东补!买了新皮鞋,来找一东钉掌。人们穿了一东钉了掌的皮鞋,一是耐磨,受穿。二是走起路来,“啪嗒啪嗒”地响,有气质。最重要的是一东是老县城人,建过大坝,支过边,搬过迁,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县城通。人们来补鞋,坐在摊前,谈谈老县城的大十字,魁星楼,护城河,谈谈修丹江大坝,青海支边,邓县搬迁,便找到了一种相知的感觉。
这年春节,一东破天荒地割了2斤肉,包了一顿肉饺子。几个孩子争着吃,抢着吃。自己跟爱花,只喝了一碗汤。
一东的心里酸酸的。他想,等有了钱,杀头猪,让孩子们吃个够。
过了年,一东又出了摊。他在修鞋机下面的箱子上,贴了一幅对联,上联是:“有钱人天天过年”,下联是:“没钱人年年过天”。
对联吸引了许多人。人们停下来,站在摊前,问:“铁李拐,你咋敢写这对联?”
一东说:“这不是实话?有钱人吃肉喝酒,家常便饭,不是天天过年?没钱人过年吃不上一碗肉饺子,难道不是年年过天?”
有人说:“铁李拐,你就不怕把你打成反革命分子?”
一东说:“改革开放了,人们都忙着挣自己的钱,谁管这破事!”
人们都笑了。笑声,给这小小的修鞋摊增加了浓浓的春意。
这年春天的一天,乡政府的干部还真来找一东呢!来的是一位年轻人。年轻人道:“铁李拐,听说你是个老县城通?”
“老县城通称不上,但站在老县城的地面上,不说南大街、北大街、城隍庙、文兴寺,就连哪儿是水沟,哪儿是厕所,俺都能记个一清二楚!”
“铁李拐,我请你帮个忙。明天,有个外国观光团,挪威的,你给他们讲讲老县城的原貌,咋样?”
“我不干!跟着你们瞎跑,俺的生意做不成。做不成生意就没有饭吃。不像你们干部,国家给发工资呢!”
“好啊你个铁李拐,也与世俱进啦你!”年轻人笑着,从口袋里掏1张百元大钞,递过去,道:“100元,干不?”
一东接过来,对着太阳看了看,说:“中!”
第二天,天下着濛濛细雨。一东穿了身干净衣服,坐上了接待外宾的豪华大巴,一起到了老县城。
老县城不在了。水退后,到处都是油菜。不过,南大街、北大街、东大街、西大街,还各是一条路。站在大十字,老县城的布局清晰可见。一东下了车,接过小喇叭,大声地讲。讲得外宾个个睁大了眼睛。一位跟他年龄相仿的外国人,拉着他用生硬的中国话说:“王,咱们拍个照吧!”
一东站在那位外国人的身边,摄影师按了快门,“啪”地一下,闪光灯在老县城的上空一亮,便又消失了。
铁李拐接见外宾的事成了集上的爆炸性新闻。有人不信。但相片放成了书本那么大,贴在乡政府门口的宣传栏里呢!人们来修鞋,坐到一东的对面,闲聊。
“听说,你接见过外宾,这是真的吗?”
“照片贴在乡政府门口,信不信由你!”
“铁李拐,你福气不浅啊,那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紧紧地搂着你,看那亲热劲,象亲兄弟一样!”
“这算啥福?小时候,俺就跟洋鬼子一起玩尿泥呢!”
人们不相信,一东便跟他们讲小时候的事。那时,老县城有一个福音堂,教堂里住着一位牧师,还有一群小洋鬼子。他家就在教堂附近。一出门,就碰到一起。他跟那群小洋鬼子一起玩尿泥,过家家。他还跟一个小洋鬼子打过架。不过,因为打架挨父亲板子的事,一东没有提。
王一东吹得云里雾里,人们听听,一笑了之。(未完待续,图片摘自网络,与内容无关)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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