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推荐]张晓霞:游刃有余解诗密 ——读李汉超《静下心来读好诗》

游刃有余解诗密

——读李汉超《静下心来读好诗》

张晓霞

李汉超的诗评文章,一篇篇在《新东西》公众号上推出。他给自己贴了一个又好记又诙谐又有点小骄傲的标签——“老汉赏诗”。自称老汉,自然胸中有丘壑,笔下有乾坤。
小女子不才,之所以斗胆掰一掰诗评家的评论文集,实在是源于阅读是一场心灵的旅行,希望途中不止火花四溅,还能够成功学会甄别诗的好坏。
李汉超首先是一位中学语文老师,毋容置疑,把握文本驾轻就熟。其次是一位诗人,有30多年的写诗经历,诗集出了好几本,评起诗来自然头头是道,诗坛动态也了然于胸。所以,看他评诗,不只是跟着他欣赏诗,领略他的文采,更能学到赏好诗、写好诗的诀窍。
打开这本诗评文集,就好象看到一个个单元剧,画面感十足。序幕一拉开,就是画外音,然后是诗歌,接着诗人出场,最后是诗评人同诗歌与诗人的碰撞,似乎整体风格是一样的。列位看官,如果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
所谓《静下心来读好诗》,不只是要静下心来欣赏好诗,而且是只有静下心来,才能欣赏得了好诗。同理,只有静下心来才能看好诗评,才能欣赏得了好诗评。每一篇的开场白,没有一个不是下足了功夫的,且风格迥异。无论是历史钩沉,还是风土民情,抑或人生观价值观全都精准对应文本,使读者读起诗来完全没有违和感。
首篇《瑶山古寨的晨露与花朵》,开场犹如历史剧的大背景,寥寥几笔把广阔中华大地上瑶族的古老、传奇勾勒出来,让唐德亮的诗歌《古山寨》一点不着痕迹地顺势出了场,引领读者进入诗境。
但在真正写历史题材《我会看见自己的名字》中,把南京大屠杀这样的大事件,用数据的形式演绎出来,与诗人朱剑从一个很小的角度——死难者的名字出发,形成强烈的反差,辅助文本达到真正以小见大的目的。
有谁见过月亮虚掩一扇门?又有谁会想到月亮虚掩一扇门?把天上月圆月缺比拟成人间爱的守望之门,多么诗情画意,也难怪他击节赞赏。月亮有多美,诗就有多浪漫,月下诗人的心语就有多动人。写的人心醉,评的人不知不觉用一碗温润的心灵鸡汤,开启汤秀英的《月亮之门》。
当诗歌出场之后,他再隆重推出诗人小档案,紧接着深入文本,将诗人试图用诗歌传达出的信息,用各种方式逐节逐句个性化解读,让懵懂的读者如菩提灌顶,真正领略诗中意境。
在余秀华的《我养的狗,叫小巫》中,他剖析道:第一节,忠实的小狗跟着诗人去寻找被外婆疼爱的温馨记忆。第二节小狗在诗人跌倒时抚慰她。第三、五节,小狗在诗人不幸的婚姻中懂得摇着尾巴表示关爱。第四节,小狗点滴知感恩。第六节,外婆早已不在人间,诗人心灵的苦痛找不到出口,唯有小狗忠实陪伴。整个诗评对欲壑难填的人性着墨不多,对狗通人性的溢美之情却大肆渲染,这种无声胜有声的拷问让读者十分动容。可以这样说,李汉超的牛刀相当快,把全诗的脉络理得一清二楚。
在解读的过程中,他始终保持客观的态度,对女诗人的处境既富有同情心又不失理性,他用一个最贴切的比喻来表明他的洞见:“她热爱诗歌,诗歌已经成为她抵抗现实或逃避现实的一种武器,犹如支撑她摇摇晃晃人生的一根拐杖。”他呼吁要善待这样一个处于纷争漩涡的弱女子:“作为读者,我们应该呵护她畅游在诗歌王国和想象世界里,而不应该使她在说三道四的纷扰中迷失方向。”拳拳爱才之心跃然纸上,既对读者作了正面的引导,也对诗人寄于同情与厚望,这与他为人师表十分吻合。
《黑夜了,我们还坐在铁路桥下》一诗的作者张二棍,由于从事地质勘探工作,常年与家人聚少离多,火车的离开和到来牵动着孩子的心。为了破译这首诗的幸福密码,他先对留守儿童作了全面的了解,然后才细心地一环一环解锁。
第一环作为父亲的我,陪孩子在铁路桥下玩耍既快乐又充满歉意,而孩子有父亲在身边,既满足又活泼。第二环孩子的怕,归根结底是怕父亲随着火车离开而缺乏安全感。第三环是父子相依相偎,强化了聚少离多孩子对父亲深深的依恋,父亲对孩子难以言表的爱怜。第四环孩子的一举一动尽收父亲的眼底,而父亲的一次次別离就是为了孩子的成长所需作充分准备,且甘为孩子守望一生,孩子好比是火车,父亲好比是铁轨,所以他以《我将用一生等你通过》为标题,打开幸福的密码就是无尽的父爱。这是一个底层孩子的幸福,也是一个父亲为了这幸福着的幸福,竭尽所能。
他的解读温馨中带有悲凉、酸楚中带有甜蜜,令人肝颤,谁不想纵享天伦,又有哪一个父辈不是为了子孙后代俯首甘为孺子牛,蜡烛成灰泪始干?
在评灯灯的《多少春风尚未使用》这首诗时,他没有按照以往的方式进行解读,开篇用古典意象“春风”连缀现代意象“光阴”,使人产生“惜春”之感,然后把重点放在这首小诗的艺术技巧上。因为只有懂得文本的语言体系,读者才不会在意象里迷失,才能明白她的独特之处,最终找到肉身所指。
他从三个方面解读,一是从文本的语言,二是从意象的关联,三是从表现手法。从文本陌生化的创新语言、前言后语不着调的混搭、具有象征色彩的意象中找出内在联系。
对这首跳脱日常逻辑的诗,他熟稔地指出其精妙,他说:“多少春风尚未使用,就像柳树一样/垂入水中”,这几句看似没有逻辑,每一句都要让读者想半天,美好的春风是要“使用”的,不用就浪费了,垂柳逢春发芽,但垂入水中的柳枝就享受不到春风了,有惜春之意,但说法是全新的。让读者在看似无关联的意象中,找到内在联系。在陌生的语言体系中,找到世俗的烟火。他是一个对好诗特别钟情的人,在这方面有着高度敏锐的感知力。
结合文本,李汉超贡献了很多写诗技巧。不光选取各种题材,也选取各种诗风。
他对口语诗的先锋性十分欣赏,又对口语诗日益盛行保持着清醒的认识。在汤养宗的《亲人》中,他盛赞诗人驾驭语言和控制感情的能力,为口语诗的亲切感和现代感叫好,另一方面又告诫读者,“口语诗”非“口水诗”,绝不能流于粗俗和肤浅。
他在推介韩东的《一些人不爱说话》这首优秀口语诗的同时,还特别提到口语诗是一把双刀剑,如果不加节制,不经加工,口水诗大量泛滥,就会严重损害诗歌的形象,口语诗与口水诗的诗质是有天壤之别的。
在《钟情九寨梦幻般的蓝》一文中,他介绍了另外一种诗风山水诗。从它的起源到定型作了言简意赅的说明后,结合龚学敏的文本《九寨蓝》,他这样评论道:“既有跳跃性的节奏切分,又能操纵自如,通过高密度的意象叠加以及比拟、通感等手法的杂糅运用,推动诗歌将熟悉的日常迁入画面感强烈的陌生梦境,给人以视觉和心灵的冲击。”把山水诗的精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通过他作为诗人的眼睛描绘出来,令人对仙境般的九寨十分神往。
在象征派诗风作品中,他选了吉狄马加的《秋天的眼晴》,着意介绍什么是诗,“诗是要暗示的,诗最忌说明的……诗歌是从人的灵魂和心脏里发出的声音”,让读者明白什么是纯粹的诗歌。他从秋天的眼睛“它的透明中含着多少未知的神秘”、秋天的眼睛是纯粹的、秋天的眼睛是空灵的、秋天的眼睛是“暗示”的,一层层将这首诗歌的架构和意蕴揭示出来,帮读者领悟其中的奥妙。
最有意思的是在《墨竹摇曳满屋子的风》一文里,他评诗评人的过程中那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惬意。特别是对卢辉《墨竹》的结尾赞赏有加:诗人有意说风“不知从何来”,令人产生无限遐思,墨画挂在墙上,“摇曳出满屋子的风,甚至读者与诗人一起听到竹林的喧响,令人拍案叫绝……风绝不是从画上来的,而是从诗人心上来的,如果读者看到后也能感受到“满屋子的风”,那也是从读者心上来的。这种虚实结合的艺术手法,令全诗妙趣横生。
结合文本写作特点,他特意讲了一首诗结尾的点睛作用,“一首诗要有好的结尾,好在新颖而不生硬,自然而不俗套,精彩而不牵强,它可以起到画龙点睛、扩展张力、升华诗意的作用,给读者留下广阔的阅读空间和无穷的想象余地。”
对文本解读之后,接下来的综合评述,是李汉超诗评的另外一大亮点。他引用名人名言、专家导语,如诗人瓦刀说“诗以载道,亦悟道。诗是灵魂拨动语音之弦奏响的生命真音;是诗人找回自己的暗语和密码。”
李汉超也有自己的诗观,他说,“诗歌是诗人心路历程的反映”,“好诗人在民间,好诗歌也在民间,诗歌不是某些人坐在舒适的空调房里冥思苦想出来的,他应该是民间的荆棘,大地的花朵,它应该有底气,有地气。”
至于什么是好诗,他给出的答案是“能让读者产生共鸣的就是好诗”。
本书是李汉超的第二本诗歌赏析集,精选颇具影响力的诗人的好诗歌,并对每首诗的语言结构体系和美学体系进行精确评判。他站在当今诗坛的高度,又关照诗作者个人的整体写作风格,在诗歌大观园里象一个熟稔的导游,每一处都进行精当的解说。无论是复杂的还是简单的,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诗友杨建平评论他的文集“胜过一百本理论教材”,我个人认为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一本高水准的赏析之作,从选材,到表现形式、语言结构、艺术张力,还有文化和历史背景的提供,让读者了解诗人为什么选取这样的题材作为诗歌的表现内容,真正明白文本的价值所在。这种一目了然的解读形式,堪称教科书式的典范,更是习诗者的福音。
作为一名诗评人,李汉超有语文老师的理性,有诗人的激情,这种得天独厚的优势,令他的诗评十分耐看。如果在解读形式上作一些新的尝试与探索,可能会带给读者更多的惊喜。
2021.9.23

张晓霞,孝感市作协会员、湖北省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武汉散文学会会员、第七届湖北省中青年文艺评论家高级研修班学员。爱文学,爱写作,一直在路上。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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