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S·托马斯:晚上见,水手|未来荐读
“仙后座、天狼星,
所有的星辰
在他头顶,没有一个
有威尔士的发音。
但绞盘用威尔士的
诗歌韵式说话,
一个碎浪接一个碎浪
他离故乡越来越近。”
盐
[英] R·S·托马斯
程佳 译
几百年来没有
他这样的人;突然
他出现在那,垂钓
在一条湍急的河上,
泰菲河(注1)。他钓起的是
思想;河水
描出了方向;
他的想法如玩具船
长大了。他
登上其中一只;苏伊士,
远东——地图
烂熟于心,
如自家的后院。
“啐口痰!
听着,水手,
细细的索具上
风在吹笛。
爬到那去,
爬到那只乌鸦的
空巢去。远处
是甲板,更远处
是你的勇气。”
“船长,
船长,风的舌头
太长了,
把你的粥都舔凉了。
现在抬起头,
擦干你的胡须,
教我怎么
骑在高鞍上
驯服大海这匹母马。”
他摔下来了。
是灵魂
因关爱
而坠落吗?越过四块
甲板,他的骨头
裂成碎片,躺了
十七个星期。没有威尔士人,
没有英格兰人;但
罗马尼亚人伸出
善意的手。他成了
他们的代言人,出版
他的新生。脱胎
换骨之后,他离开了,
走的是旧航道。
许多个凛冽的夜晚,
在信风吹来之前
船帆都给自己
取了个名字。他重复
这一课。大副
有只硬靴子。
仙后座、天狼星,
所有的星辰
在他头顶,没有一个
有威尔士的发音。
但绞盘用威尔士的
诗歌韵式说话,
一个碎浪接一个碎浪
他离故乡越来越近。
“晚上见,水手。”
红唇,媚笑。
港口环绕着
无数脸庞。他可曾想到
一个牧师的花园,
那个他要去的
狭小的港湾?
后来
书信来往:“亲爱的——”
袖珍笔
握在粗大的手中——
“在这幽暗的大海里
对你的思念
就像——”潦草的字迹
会博得读信人
一个微笑。深邃的
大海,放弃它的
古老呼唤,
为了那条始于她的
狭窄航道,回去。椅子
在等着,拖鞋
在柔和的炉火边,
那火会将他毁了。
“我爱她扁平的胸脯、
捶在我身上的小拳头,
还有那紧紧咬在记忆上的
薄嘴唇和白牙齿。”女人
都这样?他这么说,那个男人,
我父亲,尝过她们嘴里的
醋,在各个港口
将它咳出,回到那些港口时舌头
因缺大海垂了下来。
我父亲的嗓音
夜晚有海的
饥饿和空虚。
当房子按时触礁时,
我必须听他
抱怨,一个没有船员的
船长,一个没有港口的
航行者,被妻子不孕的
海岸拒绝,被刺骨的风
吹出她的心。我把他的失败
作为舰旗,插在我的床柱上,
我自己的孩子从那里
哭着来到这个世界。
突然他默默,
老去,没有被
悲恸缠绕,
被放置在岸边,
在那四面有围墙的岛上
所有的水手都必须去到那个岛上。
于是他去拾穗,
在摇曳的残株里,
以前他在那收割他的龙骨。
那些被惦记的星星
蜂拥而来,还有那些鸟,
多数的名字都不对。
他经常从椅子的舰桥
向船尾观看,他的听众
忍受着他不合时宜的看法。
他的生命
形式;勉强的微笑;
被帆布锉粗的
手指;被冲淡的
希望;对生命的
不理解,生活使额头
有了皱纹,仿佛在思索
深奥的事物。
没有与时代
触摸,耳朵周边
风平浪静,他回忆,
述说,沉溺在
自己的欢乐中,总是讲
那个笑话,还在医院
下命令,可他的船员
走了。这样的水手
合适干什么呢?他到过
所有的海洋,有无师自通的
智慧,如今搁浅在那,
在浅滩中,还带着一船
毫无价值的思想货物。
奇怪的恩典,水手,现在泊在
六英尺深的土中,
有光漏射在你身上,
是一个城镇一条大街的
灯光,你对那里并不一往情深,
对石头帆船而言,那个地方
是个港湾,在那下面
你躺着,平静的舰队
沉重地压在你身上。这里
从来不是你梦想过的
目的地——泰菲河边的
另一处墓地。
而我
我能接受你的航程
就此结束了吗?接受没有那
高高的海潮托着你远离
这堆劣质塑料与
垃圾?六英尺之下
骨头的锚太重,
你孩子的精神无法
将它拖起起航?
注释:泰菲河流经威尔士西部,从卡迪根城流入大海。
R·S·托马斯(1913-2000),威尔士诗坛泰斗,二十世纪最强硬、最纯洁、最持久的抒情诗人之一。他一生创作丰厚,多次获得各种诗歌奖项,包括女王诗歌金奖。他的诗歌创作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阶段,七十年代以前的诗作主要是关于威尔士的乡民与风光,历史与文化,以及他们自己做牧师的体验。从七十年代起诗人与'隐身上帝'的对话,探索人类内在的精神世界,所以他又有当代最伟大的宗教诗人之称。其诗风与人一样孤傲,严谨洗练,硬朗不屈,在英诗坛独具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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