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虽小，玩的是整个天空
“奇香”与“冷香”
关于谁是《红楼梦》女主角的问题，向来是有争执的。有人认为林黛玉是第一女主角，从故事开头宝黛二人的前缘和绛珠草还泪之说可以看出。而有些人认为林黛玉和薛宝钗是双女主，从黛钗并列正册第一首判词， 《红楼梦引子》之“怀金悼玉”，十二支曲之《枉凝眉》，脂砚斋曾批注黛钗一体，小说中宝钗的出场时间和黛玉好像确实差不多等等可以看出。还有些人认为王熙凤才是故事的女主角，理由是从王熙凤出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比所有其他女性出场都精彩。一个场景就把凤姐的高调描写了出来，奠定了她绝对主角的地位。她在故事对王熙凤表现也是非常全面的，无论戏份还是在书中的作用，也远远要比黛钗二人重要得多。而据周汝昌和刘心武的解读来看，又分别 凸显了史湘云和秦可卿的首要地位。当然，这些看法和分析，就原著来看，都是不无道理的。但我的观点，无论从艺术构思，刻画难度，突出印象，到影视剧选角色，表演难度，观众对角色的关注度来看，从人们的思维深度、认知深处讲，林黛玉都是名副其实而且根深蒂固的女主角！为什么小说表象与人们的认知程度会产生这么大的差距？我想从《红楼梦》的香文化入手，谈谈我的看法。
我们知道，《红楼梦》大旨谈情，是为女儿作传的书。写红楼女儿，自然少不了香文化。《红楼梦》中很多的人名、地名、建筑名的命名都与香有关。以香命名的人物主要有：香菱、蕙香、芸香等；以香命名的建筑有梨香院、蟠香寺、天香楼、暖香坞、藕香榭、红香圃等；关于花草香的词语有 香草佳蕙、水仙香、菊花香、香莲、茴香、香藤异蔓、芳菲、香巢、香花、香桃等；涉及的香料主要有冰片、麝香、麝兰、沉香、檀香、芸香、降香、速香、百合香、香饼子、香球子、香粉、香露 、更香、线香、安息香等；直接描写饮食香的词语就有 蟹肉香、香芋、香酒、香桃、香菌、香莲、茄子香、酒香、菱藕香深、鹿肉香、茶叶香、柚子香等；与香相关的诗词如“隔岸花分一脉香”“红消香断有谁怜”“跳脱秋生腕底香”等。（在此说句题外话，我们绝大部分人认为续书部分不是原创的根据是结局与判词不符，但我觉得并非如此，最大的证据应该是有关建筑、医药、节日、诗词、艺术、珠宝、香文化等等的文化的撕裂与断层）。在这些香文化中，自然少不了与红楼女儿相关的香文化的描写。比如，贾宝玉进了秦可卿房间，“有一股细细的甜香”；刘姥姥到了王熙凤的住处， “才入堂屋，只闻一阵香扑了脸来，竟不辨是何气味”（可联想后面贾云送冰片、麝香的情节）。而对于林黛玉、薛宝钗有关香气的描写，更对揭示人物性格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元妃省亲忙乱之后，宝玉便急忙来到黛玉房中，一进门“只闻得一股幽香，却是从黛玉的袖中发出，闻之令人醉魂酥骨。”由此便展开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奇香”、“暖香”故事。书中说，宝玉一把便将黛玉的袖子拉住，要瞧笼着何物。黛玉笑道：“冬寒十月，谁带什么香呢。”宝玉笑道：“既然如此，这香是哪里来的？”黛玉道：“连我也不知道，想必是柜子里头的香气，衣服上熏染的也未可知。”宝玉摇头道：“未必。这香的气味奇怪，不是那些香饼子、香裘子、香袋子的香。”黛玉冷笑道：“难道我也有什么罗汉真人给我些香不成？……我有的是那些俗香罢了。”两人闹了一阵，黛玉笑问宝玉：“我有‘奇香’，你有‘暖香’没有？”宝玉见问，一时解不过来，因问“什么暖香？”黛玉点头叹笑道：“蠢才，蠢才！你有玉，人家就有金来配你；人家有‘冷香’，你就没有暖香去配？”
这个情节在整个故事中，看似轻松而闲淡，却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它通过香气描写，交代了黛钗二人性格的基本走向：宝钗性格属性为“冷香”，黛玉性格属性为奇香。关于宝钗的形象分析，红学界是颇多争议的，广大红迷朋友也根据个人喜好，褒贬不一。她在书中的表现几乎是完美的，生活简朴，为人宽容大度、温柔娴静、大方得体，很会为人处世，在贾府这个派系复杂、矛盾重重的大家族中，她一方面抱取“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的明哲保身的处世哲学；另一方面，她又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和各方面的人保持着一种亲切自然、合宜得体的关系；她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和各方面的人保持着一种亲切自然、合宜得体的关系。因此，我宁愿把她的“冷”解释为处事冷静，也不愿非议她所谓世故圆滑而伤了钗迷们的心。然而，也许正是这种十全十美，反而让人感觉不到她的棱角，其存在感也便打了折扣。反观林黛玉，她在书中并不是人们所能接受，受人待见的类型。无论她对周瑞家的送宫花的据理力争，还是与宝玉间的隔三差五的争争吵吵；无论葬花词的凄楚悲伤，还是“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的高洁和孤芳自赏，都尽善尽美地展现了她的率真的性情和人性美的光辉。也许我们身边有过多的薛宝钗，也许生活逼迫我们不得不随波逐流，去掉原有的本真，去迎合世俗的东西而迷失了自我，因此，本真的东西对于我们才那么难能可贵，这也许正是林黛玉身上的“异香”让我们趋之若鹜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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