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秋·思

秋，她终于像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一样来临，从远处至近处，至我完全清晰的视野里，至我无依无可靠的躯体旁。她步履轻快，还挟带着一阵风，她双掌合十，还念念有词，在这种引导和启发之下，我已有所心动，但我还是不舍，我是如此眷念来路上的滚滚红尘啊，包括岁月中春的艳丽、夏的躁动、冬的洁净。

随后，在她到来的日子里，我是如此不安、如此矛盾、如此纠结，若是遁入那片略微枯黄的落叶旁，便可以相安无事地抛却世间的爱恨情仇去享受另一份安宁，要是踏进那片稍显热烈的秋阳下，就会放纵新的热情奔放的汗水血泪，去尝试另一种拼杀，我该如何选择？她又该何去何从？

总之，我是那么迷恋她，迷恋她境界的高远，迷恋她胸怀的旷达，还有独属于她的那份笃定和安静，因此，我的眼睛陶醉于头顶上晴空若洗的那片世界，陶醉于那片世界里棉花白雪般的云朵，陶醉于云朵下飞过的一只小鸟，陶醉于小鸟响彻天地的鸣叫里，我感受到了生命的深意，我也明白了收获的含义。

于是，我准备好了一个箩筐，如果箩筐还不够的话，我还雪藏了一个蛇皮袋子，带着这些工具，迎着她的气息，我大胆地走向土地的深处，也就是走向希望的深处，我用镰刀割倒了一片水稻和另一片小麦，还用锄头刨出了结实的花生和肥大的洋芋，这都是她的馈赠，我把它们认真地装进了手中的箩筐和蛇皮袋子里，像是把情人的礼物装进自己的心里。

总之，我还是那么讨厌她，讨厌她情感中悲凉的因子，讨厌她骨子里萧杀的元素，还有独属于她的那份寂寥和冷清，我不愿在秋风秋雨中多添一件衣物，甚至不愿撑开一把遮风挡雨的伞，我放肆地践踏着大地上的滩滩积水，还根本不顾及积水中那一片片泛黄落叶的存在。这些失态和忘情是有由头的，因为她时刻都像一把无形的枷锁一样套向我，一路路我都是压抑和积郁，一种失魂落魄的空洞感总是如影随形地跟踪着我，我担心着肌肤的丝毫感应，还担心着心脏的承受能力，我甚至担心自己能不能走出属于她的时间段。

她马上就要把我逼入一个冰冷的时空里了，我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得把书房里所有的书都堆积在窗台上，一本一本地翻阅，把每一本书里有关“秋愁”的诗句都撕掉，我撕碎了“篱前黄菊未开花，寂寞清樽冷怀抱；秋风秋雨愁煞人，寒宵独坐心如捣”，还撕碎了“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一页一页地撕，我不想错漏过任何关于她的痕迹。

最后，我万念俱灰地写了一首，也是唯一一首和她有关的诗：

落叶上有着春天的礼物，

秋天的原野里，

蕴含着原始的呐喊，

你听到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是丰收的礼赞？

还是生灵的诅咒？

把一切无所不惧地摧剥，

那可不是风的意思。

看，麦秆的咽喉，

送到镰刀的锋下。

大地的脸上滴满什么？

雨?不是，绝对不是，

那可是麦秆的血液，

还有镰刀的眼泪。

我不知如何给这首诗取一个题目，就像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拥有一个怎样的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