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现场 | 鲁川:季节深处

鲁川:原名侯鲁川,男,四川省作协,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诗作散见《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月刊》《四川文学》等全国各报刊1000余首,曾多次在全国文学大赛中获奖,作品入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消失的村庄》。现供职于四川南充市西充县文化馆,系《西充文艺》主编 。

季节深处(组诗)

▎山河碎
晚来的风  压低的云层
赶路的人裹紧了身子  风尘仆仆的昨天和明天
远方隐去  山色黯淡
没有谁能够承受  一船的心事
刚刚卸载
仿佛刀剑遁空的月色  空旷无边
仿佛穿胸刺骨的锋芒  力透纸背
无以言碎
万里河山  塌陷
只是在  边城雪堞  叠纸重关
▎暴雨抽打河流的身子
河流  总是在暴雨的间隙  喘息
让痉挛  吞吐出沙钉  草木  鱼鳞
天光收敛的泛白肺泡
村庄陷落  乌檐孤悬  青丝飘浮
生命几近草芥  仿佛下一刻的危险  尚未发生
河流的关注  一刻也没有停歇
暴雨抽打河流的身子  河流扭曲着暴雨
挣向母系的大江大河
▎比如
比如很多美好的事物  都在枝头悬挂着
比如很多鲜活的生命  都在一夜间消失
比如一些襁褓  尚在孕育中
比如一些词语  尚在研墨中
比如刀枪与剑戟  不分彼此
比如亲人与故土  不分你我
比如雷雨下  有一朵淋湿的乌云
比如蒲团上  有一截皈依的肉身
▎白鹭停息的时光
一只白鹭  一群白鹭  更多的白鹭
从四面八方  云集而来
占据了书本  视野
占据了一块空地  无辜的宁静
从何而来  将何而去
思绪  是一盏春茶  沉淀  又浮起
相比它们的纯  洁  映衬荷莲的白
我为自己的屑小  杂尘  蒙羞
没有人打扰
时光  也不忍心横刀夺爱
仿佛交流  是一场心无旁鹜的快啄
整整一下午  我与这些白鹭
始终保持  一片面包的距离
▎春风的骨头
一粒冰块推动着季节的磨坊
一座冰山移动着闪电的空虚
谁在梦呓
谁在磨牙
谁在发泄欠债的私愤
花蕾卡壳  肉体膨胀
树枝缠绕的柔术  绊住了游人趔趄的脚步
山河沦丧
一夜的江山
露出了伤疤  肋腔  嶙峋
沉沉一线称南北
春风的骨头
孰重孰轻
 ▎小镇的秋天
小镇的秋天  被一场又一场秋风驱赶
高过雨水的芦苇  长出鱼白霜天的栅栏
哀鸿  一个劲往下掉
萋萋芳草  已无人识
父亲  又一次把禾杆  举过天空
干涩的眼眸  寂寞的菽林  在涨潮
一如他的旷世  前半生
刀劈斧砍的硕壮  伟岸
一垄庄稼  沉默  挺立
一荒秋野  挣脱出草枯叶黄的身子
大豆在爆裂  大豆的语言
有着人世间数不清的分辨  隐忍  哀怨
一生  占据半壁河山
一生  交还血与火  终返大豆  及大豆本身
在捣浆中  匍匐下瓦罐的身子
经纬草根天地  日月风尘
▎旧空椅
失枕的花园有着露珠般的摇晃
晨曦迈着猫步  微微的喘息
细若游丝
昨夜的灿烂已归入大海
岸迹重现  鱼腥的红唇
令人痴迷  一滩涎水
淹死一个无从考证的消息
毕竟五月
花的遁去  搬空了一切
锈粒  盐渍  鸟音
以至空山空空
其实也不尽然
那空椅的底片  来自于火光的颤栗
兽性的温存  俘获的快意
▎傍晚的雨
傍晚的雨  不约而至
密密匝匝的击打  在城市的霓虹中闪烁
雨滴如注
仿佛劝世文  又好似人间书
千变万幻  如泣如诉
多少心肠柔化  零落如泥
窗外一片模糊
家乡的视野  笼罩在混沌之中
今夜注定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不知不觉
雨加快了节奏  欢快着  跳跃着
大滴大滴的雨点
夹杂着蕉叶的疼痛  药粒的吞咽
失枕的辗侧
剑走偏锋
孤兀  偏执  激进
天生的一副臭脾气
毫无和牌可言
锋刃下的命悬
棋盘里的杀伐
绝路中的突围
……
边缘  一泼一泼的蚁群
摔下  挣扎  又浮起
生活的惯性  驱使命运
再一次驶入隧道旧轨
犹如高亢激昂的音符
一气冲天  嘎然而止
更多时候  拔剑四顾
心中茫然
▎练摊小哥
名不见经传的旮旯角落
仿佛一块磁铁  吸住了无数目光
市场的漩涡  在旋转
黄昏的光临  桐叶的踱步
已习以为常
风  挑剩了骨头
筛选出叹息
夕阳  按时收回余晖
迅速进入倒计时
生活  还要继续
一只行囊  沉重  又空空如也
傍晚的雨鞭  在剧烈抽打
练摊小哥的奔跑  毫不迟疑
备选《当代诗歌地理》2020年下半卷
图: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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