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狂草名帖:“篆籀”笔法几人懂?
“篆籀气”向来被目光敏锐的书家关注,遂成为书 家们评价书法雅俗的一个重要标尺。书家在评价和欣赏非篆 书作品时,总用“篆籀气”来衡量作品是否“气息高古”、是 否“意与古会”。本文通过剖析黄庭坚的《诸上座帖》的“篆 籀气”,探究“篆籀气”在作品中的具体表现,解析“篆籀气” 的审美价值,以期给读者提供更多创作的思考。
本文为【篆籀专题】之九——@书法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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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籀气”的内涵及提出
所谓“篆籀气”,是指篆书(包含大篆和小篆)所呈现出 的整体气息,它是我们对于作品的一种审美观,同时也是篆籀技法的一种外在体现。当然,对于帮助我们理解“篆籀气”的审美特征,应当是总结历史上书论家的言论。
分析他们的言论,我们可以得出结论:
在气息上,以“古”为核心,突出古意;在结构章法上,“大小随机,一任天机”;在力度、厚度上,主张“圆劲婉通”、“劲直如矢、弯曲如弓”;在神采上,能体现气息内敛,浑穆高古的龙德之神韵。
历史上的诸多书家、书论家曾提出书法要具备各体之美。 晋卫夫人在《笔阵图》中曾说:“结构圆备如篆书,飘风洒落如章草,凶险可畏如八分,窈窕出入如飞白,耿介特立如鹤头,郁拔纵横如古隶。”孙过庭在《书谱》也曾说:“回互虽殊,大体相涉。故亦旁通二篆,俯贯八分,包括篇章,涵泳飞白。”张怀灌《评书药石论》云:“书复于本,上则注于自然,次则归于篆籀,又其次者,师于钟王。”又“正书当以篆隶意为本,有篆隶意则自高古。虽或不工,亦不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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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庭坚草书中“篆籀气”的成因
首先,盛唐时期的书风对黄庭坚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唐代楷书的确立直接的影响就是唐人重法,唐五代至宋初跳出其藩篱者亦寥寥无几,黄庭坚想要破除唐代的楷式法度束缚,就必须推陈出新。
“推陈”即要打破唐人的法度,打破思想的樊笼;“出新”即要抒发情感,融入自己对古人笔法的理解,当然也包括对各种书论的理解,创作出具有鲜明个性的作品。
“推陈出新”对黄庭坚的影响十分深远,是其创立个人风格的源泉。
其次,艺术的目的在于抒发情感,在于表现自我,直至自成一家。黄庭坚在《以右军书数种赠丘十四》诗中写道:“随人作计终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在其他很多地方,他也反复提到这两句,可以看出“自成一家”始终贯穿于他的思想。
苏轼自谓“自出新意,不践古人”,黄庭坚则不但要跳出古人,更要连着今人一并跳出,要创出独树一帜的风格。
第一步,就是要免“俗”。如何才能创出独树一帜的风格呢?黄庭坚认为书法首先不能流于凡俗,书法的一大弊病就是“俗”。怎么做才能“不俗”呢?黄庭坚在《书播叔夜诗与侄械》中用人做了比喻:“余尝为诸弟子言:‘士生于世,可以百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或问不俗之状,余曰:‘难言也。视其平居无以异于俗人,临大节而不可夺,此不俗人也。’”
这里讲的不俗关乎人的品格。这种不俗和其书法中的要求是一样的,在书法中,不俗便是要气息高古,在篆书中其寻到了想要的答案,就是在作品中融入浑穆高古的篆籀气息。
黄庭坚曾说“随人作计终后人”,但是其并不反对我们学习古人,他认为在学习古人时,我们应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学习自己需要的,才能写出独树一帜的风格,才能“自成一家”。
黄庭坚虽然提倡学习古人,但是他并不盲目地学习古人,也不盲目地迷信权威。黄庭坚的这种学习方法,正是辩证的学习方法。正因为黄庭坚坚持这种学习方法,才有了“自成一家”的豪情,才在书法中自创门派,自成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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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上座》中的“篆籀气”
《诸上座帖》,草书长卷,纸本,此卷79行,383字(不包含 后13行 行 书 ),纵33厘 米,横730厘 米,现 收 藏 在 北 京 故 宫 博 物 院。此帖是山谷录写的僧人语录,全文用的都是佛家禅语,语言晦涩难懂。此帖是黄庭坚的狂草成熟之作,是研究黄庭坚草书的代表作。
在用笔上,黄庭坚深知篆书的圆劲婉通,在书写时,线条无所不曲,而又张力弥漫,线质苍茫老辣,又不显迟滞呆板,纵横交错而丝毫没有轻滑之感。
在起笔处,沉重而不滞涩,笔锋时顺时逆,灵活多变,多见如篆书中的逆锋起笔,如“要 ”(2行)“、山”(13行)、“着”(8行)等,还有诸多起笔动作在空中完成,这些无不彰显了书者很强的控笔能力。
在行笔过程中,用笔多变,线条流动而不轻滑。我们知道在书写草书时,由于速度快,用笔轻滑是难免的,但黄庭坚在书写过程中,由于高执笔的书写方式,线质圆润高古,气息纯净,如“后”(3行)、“图”(3行)等,即使在一些情感跌宕的地方,书者处理得也十分到位,如“执”(6行)“、揔”(64行)等。
在收笔处,多能收住笔锋,圆润收笔,帖中多出现牵丝连带现象,作者也能平稳过渡。
另外,《诸上座帖》中也多见连断现象,文中用笔,有点运笔正酣,却突然断开,出乎意料,但细细品味其结体却又恰到好处,如“为”(1行)等。
最精彩的是“谛”(30行)字,正当其一圈一圈连得正起劲的时候,最后一笔突然断开,就好似一口气憋在心中,但细看此字,左收右放,相互呼应,最后一笔,使得整个字张合有度,让人赏心悦目。
在线条和结体的处理上,《诸上座帖》颇显篆籀气息。
在点画线条上,作者以内撅紧勒之笔加使转翻折恣意挥洒,线条纵横交错,穿插用笔。中锋用笔为主,高执笔,正心着纸,凝涩中透着苍茫,浑劲中又包含了流动婉通。
例如,“教”“解”“无”“么”“学”等字,线条刚中带柔,动有姿态。
在结体上,安排左边的结构时,晋人多用萧散的意韵;黄庭坚则选用篆意笔法,张力外撑,左右呼应,如“谛”“佛”“傍”“承”“类”等。
清代孙承泽在黄鲁直《诸上座》中评曰:
“此卷......字法奇宕,如龙搏虎跃,不可控御,宇宙伟观也。然纵横之极,却笔笔不放,古人所谓如屋漏痕、折钗脚,此其是矣。”
《诸上座帖》全篇多取扁圆形体势,比较宽张、开博。区别于颜真卿《争座位稿》中圆形字体的内敛,《诸上座帖》气势十分浑穆宏大。而这种风格在《散氏盘》《大盂鼎》 等篆书作品中比比皆是。
在章法的处理上,变化非常丰富,前半部分松朗一些,中后段比较紧凑,字体的大小穿插以及整个章法的布局都让人耳目一新,局部的变化与整体的节奏相统一。
从中可以了解到黄庭坚在书写时不叠暗格,随意写来,无法生法,无迹可寻,与“篆籀各随字形大小,故知百物之状,活动圆备,各各自足”的章法处理有着密切的联系。今人书写叠格与其相去甚远,在书 写时,随格局安排章法,无法生法,大小随机,一任天机值得我们共同研究与思考。
作者:郑星(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