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鞋袜脚”与“四角巾”
草根寻味：
“草鞋袜脚”与“四角巾”
文/施国标
回溯一下旧东西总是有滋味的，虽说是“陈谷子烂芝麻”了，但拿到秋阳里晒一下，兴许还能闻到一股旧香味。这是一种特有的味道，老年人嗅得，年青人也嗅得，各有各的体味方式，老年人“嗅”了，可能会流泪，年青人“嗅”了，可能发笑，.两种心灵的碰撞，迸发着各自的火花，我想这也是文明。
“草鞋袜脚”与“四角巾”，是两件十分细小的事，是农家老汉、老太身上的部分装束，但农家人有概括性的说法，浓缩了一个时代人的劳作与生活情景。
我幸运地发现，村里在推进“乡村振兴”中挖掘当地的文史资源，村村都在建立有各自特色的属地“文史馆”，以溯源追本，打造“根文化”。
新近，村里又在收土布了，妻子联系她的姐姐，居然还能抱出一大捆土布来。村里还留了一块棉花田，其实留下的是“乡愁田”，不考虑经济效益，考虑的是乡愁价值，上头来了人，总让他们往这块“乡愁田”里走走看看，体验以往田间的耕作情景。他们也乐意在这里拍个照，留个影，称这是“露天的乡愁馆”。乡愁馆连着村的“媛馨工作室”，里边显放了许许多多土布缝制品：有旗袍、大大小小的背带包、还有土布抱枕等。几位农家妇女就是这里的缝纫工和管家，做着守护“乡愁”的志愿者。收来的土布就是用于这些制品的。土布的来源取材于这块野外的棉花田，不够了，就到民间采购。秋阳一来，“乡愁田”被催开颗颗棉铃，吐出白白的棉絮，在蓝天白云下倒也别有一景。
旧，是有旧的味道的。“根在文化”，农家人当然要去挖掘旧的东西来的。“草鞋袜脚”与“四角巾”年青人恐怕听也没有听说过，现在拿出来也是一堂课，是岁月的流痕，是旧时庄稼人的生活写照，也是社会发展的记证。
“草鞋袜脚”与“四角巾”是什么东西，为何要这么称呼，这里当然有故事：
“草鞋袜脚”是农家老汉在田间劳作时脚上穿的鞋袜。
过去，农家老汉主掌着田间的劳动，每天出入于田间，穿一般布鞋用不了几天就被磨烂了，于是农家人就想办法了，用田间收来的稻草来编制草鞋，这样就经久耐用了，省了布，又省了鞋。脚上穿了老布袜，脚板上不会起泡了，这样在高低不平的泥块里可十分自由地去掏沟、挑泥了，做什么粗重的生活都可以放开手脚去干了。
草鞋，手巧的农家人是自己编制的，当然也有出来叫卖的人。我父亲能编制草鞋，故不需要用钱来购买。为了编一双精致耐用的草鞋，父亲就会来到海涂上拔“钢草”，回家晒干，再搓出发亮的细绳，作为编制草鞋的经绳，选上好的稻草，剔去壳与叶，留下主径，就作编制草鞋的“纬”料。我常看到父亲先把一只粗重“草鞋鼻头”挂在一条长板凳的顶端，一排木齿朝上。父亲坐在长板凳的另一端后，伸手把经绳打圈挂于两组木齿上，然后把留着草鞋后跟的径绳栓住腰间拉直，再准确无误地确定好所有留出的经绳后，开始填绕“纬”料，这些看似十分复杂，但父亲是熟练工，从来不会出差错，最后总能编去一双活生生的萆鞋来的。
而老布袜的缝制是我娘的事了，一针一线都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完成的。
有了“草鞋袜脚”，有人还会配上一条“叠腰裤”，肥大宽松，便于劳作。庄稼人有了这一身装束，似在“战场”上有了皑甲，披挂上阵，什么都不怕了，肩着担子，手扶锄头，十足似是一个战斗英雄的形象。
“四角巾”，是农家老太头上的装扮，展示着农家好女别样的生活形象。这条“四角巾”也是由农家妇女自己用棉纱织就的。纺纱织布是农家女的绝招。“四角巾”有专门的织法和图案，一般颜色为深蓝，方格图案，端庄大方，偶尔也夹有几根细纱。在经沙织布方面，农家妇女真有本事，她拿出一小块布样，就知道需要用什么经纬线但就的，甚至知道，这是“二只脚板”的还是“四只脚板”的布机。
“四角巾”，一块方形头巾，面积虽不大，但戴在头上也是极讲究的。老太平时戴“四角巾”旧点、破点都不要紧，只要能档住风寒就行。但一旦出场去上酒席什么的，就要自我好好本是理一下了。我的阿奶算是旧式的了，出场时，先要穿好一件大襟衣服，当然也是土布缝纫的，再腰系一条蓝色粗布作裙，新的。然后再去戴一条四角头巾。我看到何奶在戴这条四角头巾时，更为细致，她先把“四角巾”一角向中心叠进去，然后披在头顶上，再用手捏着另两只角往后头胫处打了个结，最后让留出的那一只尖角垂于两肩中间，可随风飘动。但最要紧的是在额头上的那个边缘上要撸出一只挺括的尖角来，这是最关链的。阿奶用心了，她一手拉出尖角，一手又撸着这一尖角，理了再理，直到好似能刺穿别人的眼膜才肯放手。阿奶知道，拉撸好这只“尖角”的价值，”四角巾”的神韵与风采就在这只小小“尖角”上，要是拉歪了，定让人看出，自己是个不精细的人，要是塌了，更为遭别人笑话。这样的心理约束，阿奶还肯怠慢吗？现在一切装束正齐了，阿奶又肯扭着腰出场了。
写到此，我知道这只是旧时的岁月，不知能得到多少人的同感，但透过岁月看到的看是那一代农家人的智慧，那代农家人人对于美好生活的追求。相信，老年人看了定会触景生情；年青人也定会有属于他们的自我启发。
我羡慕于村里的种种“文史馆”，但似乎己惯于陈列的作品大同小异，这里是这样，那里也是这样。文史当有自己的特色和细节的挖掘，当有生动的故事可讲，只有这样，正真的文史味道就出来了，不妨试试……
2021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