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游记 | 一座被遗弃的清代古堡
作者:吴汉国(笔名:自得趣翁,孝义市人民政府原副市长)
孝义市恒兴堡,位处新城东南十五公里,与介休市田畴交错。早听说那是康熙初年建成的堡子,历经沧桑风貌无改,只是近四十年山乡巨变,堡子里人去屋空,遂成一座荒堡。于是乎,好古者、摄影者、骑行者纷至,探秘求根,摄影存珍,更有贤者疾呼保护。小老儿于本月上旬,完成了介汾孝三境二十处国保重点文物骑游,接下来便是省保、市保一级的了。今日雾霾,不宜摄影,冲动难抑,即往恒兴,阴晴雨雪都是景,何必拘泥太多!
南出市区,折而向东,经下栅、王马、王家沟三村即至。立于王家沟与恒兴堡分界的土塄东望,百米开外便是高台上耸起的黄土堡墙,七十年代以来兴建的民居拱卫四周。
环堡察看,销蚀的土墙已然萎缩,却是整体无缺,砖砌的堡门开在东墙。
沿坡而上,顿见堡门高大,开门甚小,高约两米,宽仅米半,显见不允车辆进入。
抬头看,门额匾刻“恒兴堡”三个大字,落款小字“康熙十四年八月初二”。门之右方,竖着“孝义市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标识。
返身东望,二百米处即是介休村庄,一座黛瓦红墙的庙宇建于土疙瘩之上。
回头再看那个通街的券门,进深约九米,青石铺地,铁皮包裹的两扇木门,虽剥蚀严重犹敦厚结实。
进门看去,砖石混砌的街面西高东低,院落参差有致,半显破败的门头门脸依稀可见昔日的优裕。逼仄短促的街道略显昏暗,四下寂寥,阒无人声。午后的阳光透过雾霾,忧郁地洒在北半墙上。
紧邻堡门,拾阶右行,有一院落隐于堡门北侧,门虚掩,有人影,原来是老俩口蛰居其中。主人家姓赵,自道隔壁还有一户留守堡内,其余皆尽走空。问及古堡的前世今生,老赵说道,是他的介休先人经商有成,为防盗匪觊觎,联合孝义温姓等几个富户创建了这个堡子。堡子里共计18个街门、24个院、72间大小窑洞和瓦房。初建时,院院相连,户户相通,兼有地道通向村外。一旦生变,瞬息皆知,或避或御,紧张有序。
告别老赵,漫步向西,两三口烟的功夫就到堡子尽头。西堡墙下一溜三个街门,前方为堡子里最大一块公共场地。据称,这里曾有磨坊和石碾,尽可满足堡里两百口人使用。
左手三官庙正对堡门,一株硕大的枯槐探身庙外,沉重的枝头倒向地面。
入院观看,枯槐长在庙门右侧,一米多直径的树身通体中空,网上看到这株老槐枯而不死,树皮生出的枝叶颇为茂盛,相比之下,人这一生是何等脆弱而短促!
庙院宽可三米,另有两株枯柏高及十米。方寸之地三株奇树千百年生死相依,谁说不是生命的赞歌,不朽的象征!
与此形成对照的是,三官庙里神像无存,一地狼藉,几经兴废,神仙的命运也不过如此。
堡子中心有孔辘轳老井,井亭遗痕俨然,尚存的井台条石护基,井口加盖磨盘保护。老赵说过,老井几近干涸,过去水量充沛;井壁开口通往地道,吃吃喝喝都不发愁。这种明堡暗道式的防护,类似于我去过的张璧古堡。
置身于这辫子马褂、盘头小脚生活过的原始场景,我像小时候得到一块美食,小口小口地咀嚼着,不忍一掠而过。从北堡墙到南堡墙,凡是不上锁的院落依次看去,摄影到手机发热。
这里没有二进以上的大院,庭院也小,西北处一院之窄,称其为露天过道不算夸张。
只要进了院子,上锁房间很少,迁出堡子的人家将老物件留在老宅,弃如敝履。
很多空屋丢弃着瓦瓮、米缸之类……
还有过时的家具,陈年的山水条幅……
也不乏有点文物价值的平柜、顶柜、条几、圈椅……
那些讲究点的人家,炕围子满绘不同年代的连环彩画,平添一份居室生气与喜气。
以建筑格局与装饰细节而论,堡里这些老宅都算不上富豪,老井附近看到的一所院子,大概是最富有的了。这体现在院墙比较高大,砖雕街门繁复而细腻,沿街独此一家。
门楣匾书“汇通天下”极难辨识,“突出政治”覆盖其上。
门锁着,我从旁边一户隔墙豁口进入“突出政治”,见那街门前后都带檐廊,左右砖雕神龛颇为精细。
正窑三间,前出廊子,木格窗棂,扇屏木门,樑柱雀替精致。东西厢各三间瓦房,规模不大,细部装饰比较讲究。
占地较阔的一出二进院子,在公共场地北边。瓦脊方门,砖雕门楣,木板匾书漫漶不清。
里院门两出水的瓦坡已失其一,瓦当都有雕绘,门额匾书显系人为破坏。
窑洞的形制大同小异,只是檐廊坍圮,樑柱横陈,一地瓦砾。
看来看去,只有一户的匾额清晰可辨,“墨香居”三字隐含着馥郁的暗香。
少数没有门匾的街门,起码也少不了仿木砖雕,推测下来,创始人不是地多,便是财厚。
南堡墙下一段窄巷可通堡顶,估计挑担者迎面走来,须侧身让过。
登顶的踏道为蓬蒿覆盖,且台阶残破,小老儿鼓勇而上,如履薄冰。
登临远眺,四合朦胧,古堡深陷雾中……
而那嵌在高大堡门里的门洞小如瓮口,几百年的风物在瓮中发酵着,腐烂着,亟待原住民呵护之,有识有力者维修之,使其成为一座味道醇厚的清代乡村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