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成为母亲

成为一个老师是我从小就预订的人生，一点儿悬念也没有。成为母亲则是意外。

我少年时，最讨厌小朋友，感觉神烦，多次申明立场：“我长大是绝对不要生孩子的！”

当然，这句话和我少年时的很多话一样成了笑话。类似的话还有：“过了30岁就太老了！太没意思了！我31岁之前就要去死！”

30岁那年，我成了朵朵的母亲。

31岁的时候，挺过了脐带绕颈的惊惧和产后抑郁的折磨之后——爱女如花瓣般娇美可爱，正在蹒跚学步、牙牙学语，我活得可有滋味了，一点儿也不想死。

真的只是一眨眼，朵朵15岁了。

她常撒着娇问：“妈妈，怎么不在你的文章里多多地写我嘛~”我就逗她：“写你啥？写你是个小黑蛋、磨蹭猪、喝杯饮料也选择障碍？”她一点儿也不生气，把整个小脸伸到我面前来：“比你白，比你白！”

身高170的孩子啦，眼角弯弯上翘的弧度和小嘴撅起如花朵的形状，还和15年前刚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时候一个样。

事实上，恐怕天下母亲对第一个孩子都有种特殊的情感。

这份情感，随着我跟她爸爸的分开，变得愈发复杂和深刻，有了更多难以言喻的成分。我有太多想写的东西，反而被什么淤塞在胸，写不出来了。

幸而朵朵并不当真与我计较——如果母女俩平素无话不说，笃信自己在彼此心中的位置，“计较”是无从说起的。

朵朵早已不再问“三个孩子妈妈最爱谁”这种问题了。

她6岁半的时候小豹子出生，8岁的时候小狮子出生，除了坐月子的那两个30天之外，其余的每一天，我如常接她放学，如常把她的需要放在首位。

于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主动关心妹妹和弟弟，因为——妈妈是和她一起的，而妹妹弟弟是“新来的”，是需要我们一起照顾的。

小豹子则是上天专门派下来考验我的那个孩子。

她性格强硬，我行我素，千金难买“我乐意”；她胆大妄为，意见多多，不听人劝……偏又并不聪慧颖悟，因此执拗之下每撞南墙。

我心疼，又气恼；气恼，更心疼。多少次抓狂至疑似心梗，暴跳如雷到形象全失时，总有某位家人站出来主持公道：“唔，这孩子跟你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

我……

给小豹子当妈，绝对是世界上难度系数颇高的挑战项目。何其有幸，被抽中的那个母亲竟然是我！

八岁的朱尔曾经写下这样一首诗：

你问我出生前在做什么

我答  我在天上挑妈妈

小豹子在千百万人当中选我做她的妈妈，想来必有深意。

狮子与深圳市正编教师身份及与之相关的福利和未来——二者不可得兼，辞去公职选狮子。

这是一个让我的心从此失去原有形态的孩子。

他幼时多病，稍长淘气，让我成了医院的常客。有了狮子，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操“碎”了心。

他非常敏感，非常温柔，非常善于表达爱意：一天亲我八百次，120刚出头的小人儿抱妈妈的时候竟然采取“霸道总裁式”，甜言蜜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让我真正懂得心都被暖“化”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有人告诉我说：“女人就是生第一个孩子最疼，生第三个一点儿都不疼啦！”我用亲身经历告诉你：这是胡扯。

或许是心理上放松了警惕，生臭小子的时候格外疼倒是真的。

我自己以为：三个孩子的母亲一定更多经验，照顾孩子更得心应手，教育孩子更举重若轻、游刃有余。我用亲身经历告诉你：非也非也。

我并没有因为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而成为熟练工，恰恰相反——每一天都像在“摸着石头过河”，每个孩子是那么不同，每个日子都是新的。

人说“为母则刚”，在我看来只是一个侧面。我自己体会更深的却是“为母则柔”。

因为孩子，我看待这个世界不再只有“我”这一个视角，我考虑任何事情多了一份牵挂与柔情。

俗语有云：“养儿方知父母恩。”此至理也！从有了孩子的那一刻开始，我一步跨入人生的“中年”，成为一个“中间人士”——上有老、下有小的阶梯序列当中，我是居中的一环。

这个位置让我对责任的内涵有了直观的感受，同时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我开始对自己的童年和个性养成有了更多的思考，对自己的父亲母亲有了更多的体谅与懂得。

我是一个普通的母亲，拥有三个普通的孩子。可是——

当朵朵听我讲述以身许国的科学家生平事迹时，眼睛里闪动着光彩，像许下一个誓愿那样对我说：“妈妈，我真的好想对社会有用啊……就算不能成为科学家，我也一定要为社会做点儿什么。”

当小豹子在我头痛欲裂的时候守着我，把她细白微凉的小手垫在我头下面，说：“妈妈，你躺在我手上面吧，也许会舒服一点儿……别担心，我不疼，你躺吧！”

当小狮子克服自己爱哭的天性，受了委屈之后把泪噙在眼里，努力解释说明情况；当他被同伴推到窗棱上磕破了头缝针的时候，不忘记告诉我：“妈妈，我们是好朋友，他不是故意的，我没有生他的气。”

……

每当这些时刻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闪烁微光，我脸上浮起老母亲的微笑，又实实在在觉得：每个孩子都是不普通的，每个日子都是不普通的。

竟然成为朵朵、豹子和狮子的母亲，这真是太好了。

感谢我的妈妈给我以生命并辛苦养育教导，让我有机会身处如此丰盛饱满的幸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