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十四、有快餐谁来大餐啊
酷吏就是酷
随着丞相田蚡的病亡，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终结。其实在汉武帝时代，历史并没有给汉武帝多少现成的例子，去教育他该用什么样的丞相来打理一个国家。在那个没有一个稳定选官制度的时代，找到伊尹那样的人当丞相算意淫，找到姜尚那样的人当丞相算老天爷给的奖赏。那都可遇而不可求，所以汉朝初期的丞相只能从开国功臣里面选，汉景帝开启了废物为相的先例，汉武帝走了条任人唯亲的老路，目测效果都不怎么好。
根据汉初的惯例，御史大夫是预备丞相。田蚡一死，御史大夫韩安国代行相权，理论上能做下一任的丞相。韩安国的水平不敢说比萧何、曹参、陈平、张苍高，最起码比什么刘舍、卫绾、许昌之流强得多吧，再不济也得是陶青、申屠嘉这个水平的。把国家交给稳重的韩安国，怎么这也比交给晁错那类人强。大汉朝一个崭新且稳健的时代即将到来。
然而，风云突变。元光四年三月，田蚡死，韩安国代行相权。
四月，韩安国出车祸摔成重伤。
五月二号，开国功臣广平侯薛欧的孙子薛泽任相，韩安国一撸到底，回家疗养。
九月，张欧任御史大夫，韩安国病愈，任中尉。（注：《史记》中对张欧任御史大夫的时间记载前后矛盾，根据事实分析，可以确定张欧任御史大夫的时间是元光四年九月，所以司马光在写《资治通鉴》的时候，确定了这个时间）
这一连串的人事任命，到底暗含着什么密码呢？我们先来了解一下这几个人。首先说新任丞相薛泽，想当年刘邦起兵关中，王陵救出了刘邦的父母送往关中，而去接应王陵的，就是后来被封为广平侯的薛欧。薛泽是薛欧的孙子，除了年龄适合当丞相以外，其他都不符合丞相的要求。不过有一点，在那个时代，能做到高官的人，分为两类。一类是晁错、朱买臣、主父偃这类底层出身，老子本来就是赤条条的来，讲究折腾一把过完瘾就死，所以，他们死了。还一类就是刘舍、卫绾、薛泽这类人，兄弟我是有爵位的人，在往上升为公爵、王爵既不现实也不安全，当个侯爷应该是一个人的至高追求，所以保住侯爵是最重要的，绝不能有一点纰漏，所以他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当了萧何能怎样？不一样被下大狱？当卫绾才是王道。
所以汉武帝用薛泽当丞相，也就是个占位符，根本不指望薛泽解决问题。眼下汉武帝最关心两件事，一件是北伐，一件是修仙。至于官场上的烂事，汉武帝不愿意多管。既然薛泽是个占位符，那御史大夫就容易把持朝政。但是，新任御史大夫，汉武帝选的是时任中尉的张欧。
张欧是开国元勋安丘侯张说之子，自幼学习法家学说，后跟晁错一起追随时任太子的汉景帝。都是法家传人，晁错激进刻薄，而张欧则宽厚待人。所以晁错当了御史大夫折腾一番被腰斩，而张欧则稳扎稳打，以老好人的身份熬上了御史大夫。
韩安国的意外车祸疑点重重，而韩安国刚受伤，薛泽就任相，显然是汉武帝早就挑好的人选。摔伤五个月就能复出，可见伤的并没有到一撸到底那么严重。既然韩安国复出了，汉武帝还任命张欧为御史大夫，而韩安国只能当中尉。等于这场车祸造成的结果就是韩安国和张欧的官位对调。
薛泽和张欧最大的特点是稳，这对组合很像卫绾和直不疑的组合。但是这种稳和韩安国的稳不一样，他俩是个人的稳，而韩安国是自己不稳，力求国家稳。那么是不是汉武帝刻意制造了车祸，为的就是把人缘、能力、功劳、资历都没问题，但是屡屡跟汉武帝意见相左的韩安国排挤出权力中心呢？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这样说，但是薛泽和张欧的上位，却为下一年的俩人事任命做好了准备。
元光五年，汉武帝任命张汤为太中大夫，赵禹为中大夫。这俩人的上位，标志着汉武帝掌握了汉景帝执政的精髓。那么说这张汤和赵禹是何等人物呢？简单说汉武帝时代的薛泽、张欧、张汤、赵禹的官员配置，简直是汉景帝时代卫绾、直不疑、郅都、宁成组合的翻版。朝廷核心位置用老实人，低级别位置用酷吏。老实人不敢掠酷吏的锋芒，酷吏可以为所欲为。即便是酷吏作到了头，皇帝可以让酷吏分分钟变临时工，斩之以谢天下。
那么说皇帝为什么不用酷吏为相呢？这就是政治。丞相这个角色代表朝廷，尽量得保持和蔼可亲伟大光荣正确的形象。处决丞相太难了，舆论也不好压制。小官就好办了，他们再坏，都不影响朝廷的伟大，还能体现朝廷打老虎的决心。汉武帝玩这一手，比汉景帝还厉害。
张汤自幼就有当酷吏的天赋，小时候家里的肉被老鼠拖走以后，张汤能挖开鼠洞，对老鼠严刑拷打，拿出吃剩下的肉作证据，零口供定下老鼠的罪状。然后少年张汤能根据法律写出结案状，判处老鼠凌迟。
张汤的爸爸是长安丞，也是整天跟案件打交道。当他看到张汤审判老鼠的文书时惊呆了，这孩子有前途，这判决书写的这么不讲理，还都有法律依据，成了精的老酷吏，也无非就是这个水平。后来张汤接班做了长安丞，又在宁成手下做事多年，经过专业酷吏宁城的调教，张汤成长为一个合格的酷吏，手法跟当年的郅都一脉相承。
赵禹也是有天赋的酷吏，本来他没打算干这行，当年他是跟着耿直帝周亚夫当秘书。周亚夫有很多秘书，他最烦的就是赵禹。因为耿直帝周亚夫最狠的就是这种做事不磊落，内心极其阴毒的人。
张汤和赵禹搭档，那是百官的噩梦。要说过去，长安的官员们恨郅都、宁成，那都恨得流于表面。再看现在，官员们宁愿生活在郅都、宁成的时代。为啥呢？郅都和宁成在长安的时候，当官的大不了违背原则，老子遵纪守法，你拿我没辙吧。张汤和赵禹一来，哥俩写了部《见知法》，颁行全朝。什么叫《见知法》？简单说就是让官员们互相风闻言事，相互揭发，这样可以有力的遏制官员结党，也闹得官不聊生。过去商鞅用这种办法对付老百姓，让老百姓互相揭发，老百姓就好控制。现在官员互相揭发，那事就大了。谁也不干净，谁都怕揭发，官官都有短，日子没发过。中国人多有想象力，尤其是当时垄断知识的官员们，那互相揭发起来就没个下限了。比如某官员坐公交车给抱孩子的妇女让座，旁边的官员就得揭发让座这位实际上是为了看人家喂奶。这就没法弄了，官不聊生的时代，让官员们决定釜底抽薪。
张汤这人油盐不进是出了名的，再一个他主子是周阳侯田胜，田胜是田蚡的亲弟弟，王太后的异父弟弟，求他放官员一马不太可能。赵禹这人表面上可谦和了，也就周亚夫这个真相帝说赵禹阴毒，比人都觉得这人还不错。于是大家组团去探望赵禹，希望赵大夫废掉《见知法》，大家都是自己官，何必互相伤害呢。赵禹不像张汤那么铁面无私，他老人家热情接待到访官员，跟大家从三皇五帝聊到海外三山，从伏羲画卦聊到夸父追日，就是一点正事都没有。官员们一看，赵大夫这不是聊天，是脱口秀专场，得来，不看了，走人。官员们前脚走，后边赵家人就追出来，把他们的礼物奉还。少来这套，这要是收了礼，废除了《见知法》，那赵禹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如果收了礼不废除《见知法》，这帮孙子出门就根据《见知法》给皇上上折子弹劾。所以，这节骨眼上，不收礼与清廉无关，主要是怕被人阴了。
这样一来，过去汉武帝说事，还有个韩安国提反对意见。现在行了，官员们自顾不暇，谁还吃饱了撑的反对皇上啊。用酷吏，那就是简单粗暴见效快，他们没那么多条条框框，下手就是黑，人性就是次。别看官位不高，但是权利范围模棱两可，啥事都管。他弄死你，你白死。你弄死他，皇上就弄死你。哪天皇上不想用他们了，再杀也不迟。所以这类没有明确权利范围的人，是最不好惹的。但是对于皇帝来说，这类人是最好用的。有酷吏这样的快餐，谁还吃大餐啊。
张汤和赵禹的上位，不光是做个《见知法》那么简单，他们还有个大案子要办。这个案子换成他人不能办也不敢办，只有张汤、赵禹出马，能办的让汉武帝满意，客观上也为汉人日后打残匈奴做出了贡献，这到底是个什么案子，下节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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