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豪门千金郭婉莹:被下放养猪后她贵族依旧,离世时不愿留骨灰

民国时期,在号称“中华商业第一街”的上海南京路上,曾矗立着一座名闻遐迩的现代化商业大楼——永安公司,它便是今时著名的华联商厦的前身,它的创办者便是今日故事女主角、后世称作“上海永安百货四小姐”的郭婉莹之父郭标。

郭标是澳大利亚归国商人,他之回国创办企业是应国父孙中山的邀请。郭标回国这年,正是民国刚刚建立之时,此时他最宠爱的女儿郭婉莹年不到十岁。

当出生于澳大利亚悉尼的的郭婉莹第一次跟着父亲回到上海时,上海尚处于发展中。那日,当她用稚嫩眼神好奇地看向上海那些和她肤色一致的百姓时,百姓对这个穿着精致白色蕾丝裙子、软底小白鞋的漂亮娃娃也满眼好奇。

当时的郭婉莹并不知道,这片土地将在日后因为他们的到来发生巨变,她更不知道,这片土地将给她的一生带来超乎寻常的荣辱。

回到上海后,郭标为了教育好女儿将她送到了一所有名的贵族学习学习,这所学校正是宋氏姐妹求学的地方。在这所中西结合的美国学校里, 郭婉莹不仅学会了音乐、科学,阅读了许多图书馆里的英文书报、培养了终生对体育运动的爱好,还学会了如何做个称职的宴会女主人。

很显然,郭标在按照名媛的标准培养女儿,而那个年代里,名媛的最终出路往往是嫁个门当户对的良人。所以,1928年,年19岁的郭婉莹自中西女塾毕业后,已出落成绝色佳人模样的她便在父母包办下与世家子弟定了婚。

可此时的郭婉莹却似乎并不满意父亲给她安排的这桩婚姻,尤其真正开始相处后,个性且对生活有追求的她更加对未婚夫不满了。

一日,未婚夫给郭婉莹送来了一双美国丝袜,送时他还很有些得意地对她说:"这袜子真结实,穿一年都不坏。"郭婉莹听完这话当即脸就绿了,在别人看来这仅仅是一句话,可在她这儿这却是暴露这段姻缘最大问题的关键。她非常恼火未婚夫对袜子结不结识的关注,在她看来这简直是可笑的。

当日,郭婉莹便向父亲提出要求解除与未婚夫的婚约,郭标问何故时,她大声道:“我和他不是一类人,他太实在了,总是想着结实、耐用,我要求的生活品质,他根本不会懂。”

郭婉莹没有明说的是,当时的她和所有青春美丽的女子一样,渴望惊心动魄的爱情,而对先辈们热衷的安适平稳的生活不感兴趣。

郭婉莹母辈的生活的确很安稳,可那种第一天便知道死时生活的日子她反感极了,她想要的品质生活至少不能是如此枯燥的,对,情趣、趣味、惊喜,这才是她追求的生活。

郭标对女儿的追求虽然不懂,但因为太过宠爱女儿,他思虑再三后还是同意为女儿解除婚约。

退婚后,郭婉莹前往北京的燕京大学继续求学,她选择的是她自己非常感兴趣的儿童心理学。就这样,这个原本应当按父母安排生活的女子,终于用抗争的方式赢回了生活。几年后,她从北京带回了燕京大学毕业证书和理学学士学位证书。

也是此间,郭婉莹结识了后来的丈夫吴毓骧,吴毓骧是林则徐的后人,他母亲的奶奶是林则徐的女儿。书香门第熏陶下的他自小便熟读诗书,19岁时便考取了庚子赔款的公费留学生。之后,他便被送到了麻省理工学院,主修电机工程,辅修工商管理。

在美留学期间,吴毓骧学会了很多新鲜流行的花样,他热衷于一切能带来不一样感受的东西且极其风趣且风流倜傥。这样的一个男子,自然是格外讨女人喜欢了。很快,他便和年轻貌美的郭婉莹擦出了爱火。

在郭婉莹看来,这个如香烟一样带着淡雅迷人气息的男子无疑是最符合她预期的丈夫人选。而在吴毓骧眼里,出身豪门且对生活有追求且独立的郭婉莹也与那些胭脂俗粉有着本质区别。

更为重要的是,在婚姻观上,郭婉莹和吴毓骧几乎是一拍即合的。他们都对婚姻有着超脱世俗的要求,他们也都是那种追求生活以快乐为本的人,对日常生活抱着游戏般的骄傲态度,而且总是执意不肯妥协,也不肯被它压弯。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无可比拟。25岁那年,郭婉莹穿上婚纱挽着吴毓骧走进了婚姻殿堂。

郭婉莹与吴毓骧的婚礼轰动了当时的上海滩,在所有人看来,这是一双璧人无疑了。一个是上海最富有商人的女人,一个是林则徐后人、留美才子,这样的姻缘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最初,郭婉莹与丈夫的婚后生活是美满且幸福的。吴毓骧懂女人且英俊潇洒、有才气,他总能让她的生活充满情趣。但稍有生活常识的人定知道,这种男人绝不是一般女人能抓得住的,尤其在那灯红酒绿的上海滩。

婚后不久,吴毓骧就和年轻风情的寡妇好上了,这个介入他们那婚姻的寡妇还是郭婉莹一家的旧识。郭婉莹察觉丈夫出轨后并没有大吵大闹,在和朋友亲自去寡妇家里找回丈夫后,郭婉莹只默默继续坚守着婚姻。

但也是自这以后,依旧在婚姻里的郭婉莹有了改变,没错,她和所有在婚内遭遇过背叛的女人一样开始意识到婚姻不是女人的避风港。这种不安全感促使她无法像以前一样继续安于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女人,她开始尝试去和外面的世界接轨。

为了尽快有一个让自己完全独立的世界,郭婉莹利用闲暇时间和朋友开了服装店。当郭婉莹开始依靠自己的力量挣钱时,婚姻给她的不安全感也在渐渐减弱。

而就在此时,随着太平洋战争的爆发,郭婉莹的家庭也随之发生巨变:丈夫吴毓骧失业了,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断了。危难之际,郭婉莹一边努力维持着服装店,一边靠替报社拉广告赚外快以维持家里的生计。

吴家靠郭婉莹维持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战后,期间一直靠妻子补贴的吴毓骧还染上了赌博恶习。若非郭婉莹的开导,他很可能就此沉迷。好在,战后吴毓骧终靠独到的眼光重新将事业做起来了。家里境况再次好转时,郭婉莹已经年过四十了,可即便如此,她也依旧不肯做那种在家里享乐的富太太,她已经习惯在外打拼了,她喜欢上了那种自食其力的感觉,她更喜欢那个由她自己建立的小世界。

1957年,郭婉莹48岁这年,她的丈夫被划为了右派并被关进了监狱。家里遭逢如此大变故的那天,郭婉莹一个人开着丈夫在公司随时即将报废的福特车,从穿着法院制服的警-察手里接到丈夫作为现行反革命的判决书。

那天,当郭婉莹抓着判决书时,她心里充满了恐惧,她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在等着她。当那种极度的不安全感包围住她时,她抓着方向盘的手一直不停地抖,她甚至想“若是就这样撞死了岂不一了百了”!可一想到那两个还未成人的孩子,她那颗想解脱的心又再次被理智拽回来了。

那是郭婉莹第一次对“变故”二字有如此深刻的认识,它有时候真的可以让人窒息。郭婉莹哭不出来,她的哭不出来可能是因为她的潜意识知道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没错,还有一堆需要她面对的。

果然,回到家后的郭婉莹看到了被贴上封条的家,她眼睁睁看着家产被一一运走,原本她以为她会失去理智地去哭去抢,可她并没有,她只呆呆地站在被搬空的家里。那一刻,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尽快帮丈夫偿还他欠国家的14万人民币。

咬着牙替夫还完债后,等待郭婉莹的是更大的磨难:郭婉莹自己也被以资本家的身份送进了资本家学习班学习改造。在学习班里,从未干过农活的她被要求每天用锤子把大石头砸成一块块的小石头,送去修路支援国家建设。

郭婉莹学习期间,丈夫吴毓骧因不堪打击在贫病中离世,从此,没和家人一起出国而孤身一人留在国内的她便成了真正的无依无靠。

熬过这场运动后不久,刚刚喘口气的郭婉莹又因自己是永安集团创始人郭标女儿的身份,而成为被“革”的重点对象。这一次,她面临的考验比以往更大:她被下放到天津极艰苦的农村去养猪,除了养猪外,她还需要扫厕所、挖鱼塘、卖咸鸭蛋,此间,她一直住在肮脏潮湿的小黑屋里。

这是一间怎样的小黑屋呢?答案是:刮风的时候,四面透风;下大雨的时候,需要把家里全部的容器包括脸盆等都用上,才不至于让屋子变成沼泽地。最可怕的是夏天,天一热,各种恶臭袭来、蚊虫也结伴来光顾。

夏日,为了驱赶蚊虫,郭婉莹想出了自制香囊的法子,所谓的香囊其实就是布包里装上各种干制的香花。这个法子,给困境中的郭婉莹带来了巨大的安慰。每次快坚持不下去时,她就把香囊结下来放在鼻尖贪婪地嗅着,这种芳香总能让她想起美好过往、并生出希望来。

偶尔,夜阑人静时,郭婉莹也会在夜色里想,若是自己当初和家人一起去了海外,可能她就可以一直过着四小姐般的日子到老了。可每每想到这儿,她总又嘲讽似地自问:“若是那样又能怎样呢,一辈子优越就一定好吗?优越使人浅薄,不是吗!”

后来,郭婉莹不止一次地对公众说道:“要不是我留在上海,我有的只是和去了美国的家里人一样,过完一个郭家小姐的生活。那样,我就不知道,我可以什么也不怕,我能对付所有别人不能想象的事。”

这段话足见郭婉莹终在磨难中完成了自己的人生修行,否则她也不会一次次地告诉子女:“吃得了山珍海味,也能啃出白菜之清甜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也正是因为郭婉莹对生活的这种深刻认识,她才能在将弹钢琴的白皙手指伸进腥臭的河塘里挖河泥时露出微笑。即便每次掏猪粪时她都弓着腰,但她骨子里的高傲却从未减过一分。她总努力保持着优雅,只要条件允许,任何时候她都尽可能地穿上优雅的旗袍,包括去养猪、洗厕所。即便去菜场叫卖,她脚上也蹬着皮鞋。

再残酷的现实,在此时的她眼里也仅仅是磨砺,而非折磨。在那场动荡中,很多和她一样的资本家之后代都倒下了,可她却一直顽强站立着,她的坚毅眼神始终在告诉世人:她的内心依然似火一般炽烈。

特殊年月里,管好自己的同时,郭婉莹还要负担子女的生活,为了供给儿女读大学,后来做了工人却一个月只有24块的她想出了各种省钱的招儿。这样招儿,当初给小费最少是5元起的她是绝不可能能想到的。从云端跌入泥里的郭婉莹从不抱怨,而只努力想着怎样尽可能地改变自己和孩子们的命运。

生活就是如此,苦难面前,当你在想办法时,阻力便会慢慢变成动力;而你若一直抱怨,阻力便将永远只是阻力。很快,努力寻求突破的郭婉莹用诚恳的态度打动了相关部门,在递交了书面材料证明之后,六十多岁时她如愿拿到了退休工人证书。

后来的后来,郭婉莹的两个孩子都完成了大学学业并都有了不错的归宿。在北京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出身在上海的平民家庭的足球运动员。儿子毕业以后被分配到凤阳当工人,不久之后就跟他师傅的女儿结婚了。

在郭婉莹68岁时,她终于迎来了她应有的尊重,她被恭恭敬敬地请到了上海硅酸盐研究所教英文。

此时的她虽然不再有机会坐在豪华的餐桌前吃名厨做的菜,但她仍可以用铝锅蒸出美味的蛋糕。虽然,她不再有机会穿着做工精良的旗袍,但她梳着一头卷得很整齐的银色短发,就算是平凡的布衣裤,也遮不住她一身的气质。

这所有的苦难,并没有摧毁她, 而让她变得更加优雅。经历过乱世繁华,洗净铅华后,面对苦难,依然能保持优雅的姿态,将波涛汹涌化作心底深处的平静,这才是郭婉莹心中的真正贵族。

晚年的郭婉莹只一边在家抱孙子,一边安静度过余生。老年的郭婉莹已没了昔日的倾城之貌,但她的眉目间的神采却分外动人,这种神采是只有奋斗、拼搏过的人才会有的。

回首往事时,当被问到是否有过遗憾时,郭婉莹的回答是:“没有”。她说,若没有后来的跌宕起伏,她的人生将是枯燥且浅薄的,正是因为有了后来的种种,她的人生才会如此丰满,她在人间的这一遭也才如此深刻。

晚年的郭婉莹经常读一本与犹太智慧有关的书,书名叫《塔木德》,这本书里有一句被她圈下来的话:“与其明亮的开始,黑暗的结束,不如黑暗的开始,明亮的结束”。这话本意是为提醒犹太人:要懂得先吃苦,再享受,方得圆满。

她晚年时,有外国记者问起她在那些劳改岁月, 她却优雅地挺直背说: “这些劳作,有助于我保持身材”。

1998年,郭婉莹在睡梦中辞别了人世,离世时,她高寿90。直到离世时,郭婉莹的脸上依旧有着精致的妆容,她从容、体面、安详,这做到了“直到最后一天也依旧优雅”。

郭婉莹离开尘世时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立遗嘱表示愿意将遗体捐献给上海红十字会。志愿书上她写到:“我志愿将自己的遗体无条件地奉献给医学科学事业,为祖国医学教育和提高疾病防治的水平,贡献自己最后一份力量。”

世间的多数长寿背后,都是豁达、通透等,以90高龄安然辞世的郭婉莹,更是如此。

末尾附上郭婉莹在最后时光里留给世间的语录:“在命运面前,我们无法选择遭际,但我们可以选择在遭际面前的态度,没错,它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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