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诗歌●名家有约】​李东升诗歌十首

【名家简介李东升,现居合肥,青年诗人,茶人,逍遥文艺沙龙秘书长。有作品入选《青年诗人》《长江诗歌》《中国汉诗》《诗丛》等,著有合集《逍遥五虎》等。曾参与组织祭奠海子、安徽中秋诗会、逍遥文化艺术节、合肥自由艺术展等大型文化活动。

地铁轶事

用身子挡住逃逸的风

秘密要保持潮湿,不能晾晒

地铁是被土壤包裹着的凡尘

只贩卖碎片,多余而独立

来去匆匆的人,没有影子

从眼睛里散射出来的情节

像游魂一样飘忽,雍杂的悲喜

挤爆车厢,我进不去

陌生的她也没进

在不远处站着,等待空门

直到下下个五分钟

铃声生怒,把她踢了进去

隔着禁闭的玻璃门打着哑语

很快被隧道吞噬、抛弃

除了些许难以消化的刺骨

最后一趟地铁驶过

轨道露出锃亮的肚皮

上面趴着薄命的露水,像清洁工

无趣的醉汉躺在地上

守着洞口,不让风遛进来

趋光性

屋里有光,蛾子拼命靠近

它不相信玻璃的存在

也不相信冰冷的月光

直到翅膀折了,跌落在地

灯光穿不透墙体

它迷了路,漫无目的的爬着

直到天亮,在枯叶下入睡时

被一群蚂蚁抬入了洞穴

乌桕之心

叶子离去,就用骨头对抗严寒

神经藏于根处,痛感不在

不断削落的死皮和枯枝

像个弃子,没有半点呻吟

岩浆般的勇气,支撑着这棵倔强的树

大地不会崩裂,空气不会抽干

如此卑微的活着

不糟蹋造物主的每一次意外

“如有不幸,请将我砍伐

为流浪人带去一些温暖的问候”

春节临近,北风更加凛冽

大人们开始置办年货

孩子们悬挂彩灯,温情渐浓

在屋檐,在枝间

红彤如婚服,乌桕不会心凉

弃养之树

从菜园到荒园,没有一颗种子幸免

从无辜到无助,没有一滴泪落下

村里最后一位老人离去后

故地重归于土,归于斑驳

这里有棵弃养的无花果树

合着不远处坟前的冬青一起疯长

渐渐成了蚂蚁和麻雀的失乐园

一双双伸向半空的手等待雨露

雨露,洗不掉前世的尘埃

隐藏在果实里的花朵是残缺的

正视这不合理的美

就像肥皂般的云朵生成泡沫

反复清洗空荡荡的身体

空留一堆沃土

这棵弃养的无花果树

是姑姑刚出嫁不久种在娘家的

它将在这里终老,和前辈一样

低于北方的野草,高于破败的旧屋

交换

她将生命中间的一部分匀出来

给绿叶,绿叶开始脱水

叶脉支撑着,像风中失落的蜘蛛网

北回归线以南的落叶

不分季节,给每一片叶子

找个理由,作为差错的注解

无法弥补物种之间的隔阂

像燃尽的草纸

承不起蚂蚁的双脚

呼吸般轻微的震颤

都足以坍塌成灰,或泥

抛却伪装的绿,叶的碎屑更易吸收

她用吐不清的字词编织谎言

以赶在破灭前回到婴儿时代

照面

窗子把素手推开

如同擦去锈斑

擦得过于平滑的肌肤

月光也待不住

一次次滑落到湖面

体癣,在潮湿中

像琼花一样开放

直到被影子染成黑色

移植在眉心

成为一种美

铜镜守不住秘密

烛光争相跳出窗外

同窗子一起

将湖水打磨成冠

这是她能承受之轻

荻如斯

浓雾笼罩,不辨朝夕

隐现的荻草根根立着

致敬曾经的拾荒者

并以高于麦田的姿态

等候北风和雪花

干枯以后,阳光如灰

村里拾柴的人也都老了

不再离开房屋,也不说话

手握火柴,以烟度日

遗落的童子点燃荻草

瘦弱的火高不过对岸的杨树

唤不醒冬眠的鱼

和装作冬眠的人

所有的火都灭后

雪花无差别的粉饰

隐藏在地底的草根

沿着诗经的路子

走向无邪,走向母体

闯入

开窗入睡多年了

今夜,一只蝙蝠闯了进来

从浅睡中惊醒

像是在森林里撞见黑熊

它定是把我当成了硕大的飞虫

自知消化不动,便匆匆飞出

留下几声怪音

和一些未知的DNA片段

装饰

房子建好,给孢子住了

贵重的家具有铁皮桶,木屑,黑土

次之水仙,次次之蟑螂

最次之者,人

南华经,或插图有向日葵的书

都是无用的装饰,至多

作为致幻剂的油墨

让不同的孢子随性结合

梅雨时节,脱下墙衣

催情的腐味引诱它们疯狂繁殖

霉之花比太阳花璀璨

红蘑菇有天使的纯洁

以修葺之名进出者

永远成不了孢子的装饰品

像菜场里丢弃的白菜叶子

最终会丢在猪圈里

绿皮火车

去远处的小城叙事

我更喜欢搭乘深夜的绿皮火车

慢慢前行,有足够的时间做梦

车厢里歪睡的人像一座座桥

隔绝了不知深浅的流水

时光如彼岸的花,越采越多

直到在最熟悉的站台下车

夕阳早已候着,等待回归的人

浑浊的眼睛,低沉的声音

早已不似当年,像把生锈的镰刀

挂在窗台,不再收割庄稼

我一直在车厢里,直到终点

在荒野深处,绿皮火车生出了绿叶

血液由红而绿,恍若仲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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