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教子“养三气”,后代规模“晚清名臣”第一

左宗棠教子有独特方法:蓄“志气”、培“盛气”、养“正气”;去“傲气”、除“名士气”、损“公子气”。历代用此法悉心教导,历一个半世纪,其后人论规模、人才,位列“晚清中兴四大名臣”之冠。

古人一生,最看重的不是事业,而是养育子女。比生儿育女更重要的事,是教育子女。

教育子女的这点权利,左宗棠差点失去。他早年非但事业严重不顺,生育儿子也是年年失望年年望。34岁前,妻子连生四女。古话说,盗不过五女之门。生女是致穷之道。

左姓在中国历史上是小姓。左宗棠的宗族观念又特别强,他读历史时从左丘明、左思一路顺数下来,左姓历史名人屈指可数。自己眼看着就要“无后”了,有劲使不上,他感到孤独,郁闷无告。偏巧那段日子,妻子没想过他这些心事,还常年在枕边诉说没有儿子心里很苦。左宗棠教书之余,不得不抽出时间,再去安慰妻子的情绪。苦水不敢倒给妻子,找谁去说?只好将满肚子委屈写信诉给大舅子周汝充,实际用处当然是一点也没有,但好歹是个心理安慰。

否极泰来。左宗棠在湘潭岳家正直的人品与做丈夫尽心尽责的作风打动了岳母娘王慈云,老人家亲自出面,主持将长女的丫环张茹许配给左宗棠,她看中张茹有“宜男相”。

从1846年长子孝威出生,到1857年四子孝同降世,12年里,左宗棠接连有了四个儿子。其中包括次子孝宽,三子孝勋。

老人家看相很准。左宗棠随后接连生下四个儿子。四子四女,放到同时代普通人家庭比照,并不算多。但在同时代的历史风云人物中,却算颇具规模。晚清湖湘四大中兴名臣,曾国藩不过两子,且只有次子曾纪鸿生育有后代,胡林翼则仅有一个过继的儿子,彭玉麟无子。

曾左彭胡四大中兴名臣,以左宗棠的后人规模最为庞大。左宗棠的后人,更是能人奇士代有迭出。对军事起家者而言,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俗话说,太阳底下寸草不生。伟人后代本就稀少,且多出平庸之辈。何况,军事统帅因杀气过重,后代多数渐至绝迹,在历史上也是如不胜举。

左宗棠打破了历史预言与常规惯性,不是因为他运气好,老天垂青,实在是因为他教子有一套独特方法。

左宗棠后人能够出息壮大,笔者发现其中十分关键的一点,从儿子们懂事时起,左氏便教他们“养气”。

“养气”一说,来自孟子。孟子说的“气”,指“浩然之气”。

什么是“浩然之气”?孟子说:“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

也就是说,气是人身上最重要的一种东西,它类似中医经络:虽然客观存在,但看不见;能感觉到,但说不出来。

清朝流行理学,左宗棠不反对理学,他感兴趣的是先秦儒学,更确切地说,是先秦的《孟子》。

支撑左宗棠一生行动实践的思想理论基础,来自孟子。一部《孟子》,左宗棠不说倒背如流,至少想引用其中任一章节,可以信手拈来。说左宗棠是孟子的“私淑弟子”,并不为过。

孟子言论,气势磅礴,逻辑严谨,观点犀利。左宗棠虽通读四书五经,但到底凭实学技术起家,虽然言论也如孟子般气势磅礴,但言论比孟子理性。左氏自我评价为“精明、节制”,作为一个像诸葛亮一样擅长计算的人,时刻要出锦囊妙计,不会傻到成天捧一本《孟子》做考场的“背多分”。

左氏将孟子的“浩然之气”适时做了时代化的更新,表述为“天地正气”。

什么是“天地正气”?指上合天理、下应良心的观念与精神。

人怎样修养学习,才能有“天地正气”?左宗棠跟长子孝威说:根据人的成长,分两个阶段,童蒙幼年,诚意、正心,修炼好童子功;成人之后,立于天地之间,做到刚强、正直,敢于担当。

这些内涵,集中体现在左宗棠24岁那年自题桂在堂西屋的一副门联:

“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

左宗棠跟儿子们说出其中的道理:人在16岁之前,童蒙未开,学习知识过程缓慢,主要是长身体;到26岁之后,成家立业,人事渐杂,想学知识已没有时间。所以,16岁到26岁,是求知问学的“黄金十年”。16岁前,诚意、正心,打好了底子,立正了苗子,则一生坏不到哪里去;26岁前,学到了四书、五经里的基本功,则一生差不到哪里去。如果底子没有打好,成年后就糟糕了,胚子不正,做什么都不对,一生只会不断地还债。——不但已经养成的坏习惯很难再矫正过来,人本质的根性的道德人品,也没有可能再纠正过来。——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左宗棠说:打好做人、做学问的底子,这只是基础;决定一生到底能有多大的作为,根本在于“志气”大小。

什么叫“志气”?

左宗棠的理解,“志”是一个人坚定的目标,“气”是一个人为实现目标所能有的心力,也即是内心的动力。“志”一旦定了,不用再费心,因为它是固定的,所谓“有志者立长志,无志者常立志”;“气”则不然,它会随人心时刻变动。今天突然有冲动很想做某件事,第二天又突然不想了;想同时做几件事,既想南京买马,又想北京求名,结果什么也没做成。因为人心始终在流动与变化,所以人的“心气”最容易被环境牵乱,乱则飘,飘则散,散则无。所以,成功之人最重要的本领,是能用“志”管住自己“气”。

无“志”无“气”者是庸人;有“志”无“气”的人是志大才疏者;有“气”而无“志”者,是岩穴隐士。一般地说,志大的人,气一定也大,这种人尤其注意不要让内心东奔西窜的气将自己的目标给冲乱了。也即是说,心气过盛,不要胡乱任侠使气,一言不和就掀桌子。“小不忍则乱大谋”,立志在世上做成一番事业的有为青年,失败的原因也许各种各样,但根本的一点,是最终“志”没能管得住“气”。只要能够做到“以志帅气”,无论能力大小,毕生总可以做成一件事。

左宗棠鼓励后辈刚强。他说:“男儿事业,非刚不济。”什么是男子汉的“刚强之气”?在左宗棠看来,刚强不是摆出一副西楚霸王的样子天天骂人。动辄骂人,那是暴气,色厉内荏、内心空虚的人才会去做。不时摆出一副姿态来扮酷、装相的人,名士派头,人家表面不说,心里已经看轻他,在暗地笑话他。

真正刚强的人,是敢于做别人不敢、不愿做的难事,是有能力担当起别人不敢或不愿担当的责任。左宗棠告诉儿子们,人在世上能不能做成一番事业,决定因素就看这口气的强弱。

但读书人“养气”,稍不留神会杂入“虚骄之气”,最容易将自己养进两条歧途,一是有“名士气”,二是有“公子气”。左宗棠及早在这两道门口为儿子们插上警示牌。

孟子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五世而斩。”左宗棠将贫寒之家奋斗成富贵人家,他最担心后代子孙纨绔,他通过身边的师友看得很清楚,名人后代逐渐断脉,不外是“名士气”跟“公子气”给害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不得不提防:恃才傲物。气盛之人,凭才气过人而顾盼自雄,往往会不自觉陷入“傲气”。怎么才不至让才气堕为傲气?左宗棠拿自己做比方,跟儿子们说:我年轻的时候,看书一目十行,跟人夸耀自己眼力好,理解力强,他人面前盛气凌人,至今想起来觉得自己好笑。自己当年那点本事算什么呢?只够在同学群、朋友圈里显摆一下罢了,后来我翻开历史书一看,自己跟历史名人比较还差得远,赶紧收住吹牛,回家看书去。

人可以有“盛气”而不能滋“傲气”,左宗棠对此感触最深。他晚年心得,自己之所以出人头地,多亏年轻时的“盛气”。年少气盛时牛皮已经吹下,自己又还没有达到,怎么办?逼得自己多看书,练好本事再出来。所以,尽管朋友圈里多次提醒左宗棠凡事话不要说得太满,他也不当回事。晚年,他虽然依然反对儿子们热衷科考,但仍始终如一地鼓励儿子们积蓄“盛气”。在左宗棠看来,年轻人不要怕吹牛,怕不敢吹牛。他只是提醒儿子们,吹牛时不能有“傲气”。因为“傲气”的人不讲理,自以为高明,人家早在心里笑话他,他还以为人家在表扬自己,这种人走到哪里都会招人怨憎,自取其辱。

“盛气”与“傲气”有什么区别?在左宗棠心中,“盛气”是一种挑战他人、挑战自我的生气,“傲气”是一种纯粹的显摆跟炫耀的骄气。

“养气”还有一点不得不防:气盛之人,容易犯“过直”与“过勇”的毛病。孔子说:“君子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勇敢的人没有礼貌,就沦落为犯上作乱;正直的人没有礼貌,就流入尖酸刻薄。左宗棠纠治的药方,是“涵养需用敬”。也就是尊敬长辈,有礼有节。左宗棠少年时代虽然口出豪言,但尊师敬长从不含糊,他在贺熙龄老师面前从来毕恭毕敬,他对恩师徐法绩30年后还专程赶去坟前祭拜。剿捻那会,他几次给青年孝威写信,规劝他给福建巡抚徐树人写信注意格式、称谓、字体,严格遵循古礼,并提醒他,对于自己家庭与个人的荣耀,在别人面前“少说话,莫高兴。”只要对长辈心敬,对未知保持敬畏,年轻人气盛又有何妨。

然而,内心气盛之人,性格往往有“粗豪”的毛病。怎么医治?左宗棠的办法,平时有意识地做好生活小事,在琐细小事中锻炼出平实的性格。

晚清中国,适逢乱世,不但连年战火烧乱人心,而且工商业文明诱人争利,搅动人心,世道人心日益昏乱。“气”是阳光的,也是阳刚的,在人心昏乱的时代,它是一道亮光,一台灯塔。正因为凭借诸葛亮式的智慧,悉心全方位、多角度、立体地挖掘了“正气、志气、盛气”的正面价值,同时堵住了“养气”可能带来的一切漏洞,左氏独特的教子方法,在身后日益见出显著成效。

长子孝威17岁乡试考中举人,成为湘阴左氏宗族700年里最年轻的举人,其时轰动湖南。这位心性向往自由的才子,虽然因先天不足在28岁夭折,但文名已在湖南流传,他为左宗棠生下三个孙儿。次子孝宽则按照左宗棠的“敦厚长者”要求,承担起繁衍家族的全部重任,将左宗棠的家规、家训力行于后人,其四世嫡孙女左焕琛做过上海市副市长,中国农工民主党十三届中央副主席,她完好地践行了左宗棠“慎交游,勤耕读; 笃根本,去浮华”的家训。三子孝勋承享父泽,担任朝廷部门主事。四子孝同成年后跟随父亲数年,得左宗棠真传,后官至江苏提法使,兼署布政使,相当于做上了今天的省委常委。

左宗棠后人,今天已历七代,男性后代近两百人,加上四位女儿的后代,则近五百人。其中以医生、工程师、化工、农学专家、大学教授居多,全国卓然有成就者数十,规模之壮,人才之强,不但晚清同时代无人可比,即使放进三千年的湖南史中,也蔚然壮观,令人钦佩。

文:徐志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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