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源慨叹求八法,兴隆一言珠泪下
晚上,小珠与轩源通电话,简单讲了讲与汪老师相见一事。轩源约小珠明早饮茶详谈,小珠应允,并约强哥、伟城一起。
第二天早,小珠来到茶楼,轩源与强哥、伟城已在。而且显然,轩源已和强哥两人说了小珠见汪老师之事了。
小珠坐下,便说起昨日见闻,基本情况讲了一遍,强哥便问小珠:“你觉得如何呢?”
小珠说:“汪老师指出我几处不对,师父和你们都有经常说我的,这次检验到原来我并没有认真放在心上,比如展指、松肩解锁、斜飞我偷懒滑拳……这次暴露出来了。”
“他们验我拳架,我也是很差劲,甚至不知所措,那只能说明我对拳的一招一式,还真不怎么理解。但是,明明从汪老师与我说松肩坠肘、说起势,他也强调练劲不要劲,他身上表现出来的松落落,感觉到他与师父有相通相近之处,只是用语会有不同,应该是能说到一起的,但因我和汪老师名位功力的不对等,在一些问题的讨论上,比如轴、丹、空间、延伸等等这些,他持否定的态度。汪老师重视在拳架上的表现,而对心法上的讨论,觉得身上还没有,就不能太玄虚,所以对于太极拳的理念,我们没有多少交集和讨论。”
强哥接话说:“延伸,也可为穿透。打拳怎么可能没有延伸?身体就这么大,要把这个身体打开,不延伸怎么做到?没有丹?世界上所有的物质,都有起源,都有中心点啊!”
“你又是的!自己都还没有学会,就又摆视频上网,又见那些老师!我学了十多年,就自己静静玩,哪有搞那么多花样!”
强哥语带些不满。
伟城说:“见见老师,听听人家如何讲法,都可以帮助自己提高的。只是心里要清晰,会取舍,很多东西讲出来是好的,但好的也要会取舍,有时自己判断不了,很易走了另一条路都不知道的。”
小珠接:“伟城师兄,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个汪老师人还好,说话是直接了点,但是他很诚恳,第一次见面就可以这样和我讲拳,我倒是觉得愧不敢当。”
强哥:“他是想收你!”
小珠:“不可能吧!他和蒲谷子师叔认识的,知道我和蒲师叔是叔侄关系。他那么重视师门的,可能首先就被这个关系拦住了。另外介绍我们认识的那个拳友,两年前跟我学拳,后来他转向光辉他们学了,现在又转跟汪老师学。但他还念我这个旧,可能有对汪老师表示过,多和我讲吧。”
“你还教人打拳?”强哥歪歪嘴,
“那是认识你们之前,也是机缘而已,我并没有刻意找人教。就像摆视频上网,我只是让这个拳架存在,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打得好不好。见汪老师,我是随缘顺势而为。包括网上学三十七,拜圆通师父,到后来遇见你们……都是一环扣一环,好像安排好的,过程中有得也有失,但是不经历一下,又哪来这些缘分?”
“那汪老师对你这拳,除了说你没有劲路,还有什么说法?”轩源问。
“他说我打得比较安静,外在松了,但内在松还不够。”
“这个评价对你也不错了。”轩源点着头。
小珠继续说:“汪老师师出名门,他对他的师门有很深的认同归属感,和优越感,对拳的发展历史很清晰,对拳的见解有他师门的一套体系,先练什么再练什么,很具体。”
“他们的训练方法、过程等等,很系统,很细致,对于身形手法的要求,很精微,对于拳架是否合拳理,要求处处体现出八法的劲路,能否有功用,能否走化来劲为准绳。比如我的四正推手,我以师父的理念走轻,阿泉则说我没有按劲没有挤劲。而且事实上,他一挤我,我就被挤出去了,更落实了他们的判断。这里也验证出我对推手的练习不足。并说,没有基本功,基本难成功。”
轩源已了解大概的状况了,叹道:“那他们对成功的定义就是那些比人强的功力、各路劲……等等,那还是功利性在主导。所谓八法,许多人都掉入这个八法中求,但是不曾想,对于虚空,对于一个松空掉自己的对象,掤捋挤按对他能产生作用么?”
“如果如你所说,这位汪老师热心太极,关注太极拳的发展历程,不知他对无极,太极的理解是怎样的?这个问题是练太极拳绕不过去的,如果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厘清,那么这样的修为还是停留在有为法上,这样的前途是有限的……”
小珠继续道:“昨晚我与蒲师叔也说了这事,我对他说,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有综合之前几件事,其实从一个侧面帮我理解到师叔之前与我谈到的一个问题,当时我曾问师叔,37式里的一些技啊步啊什么的,他直接对我说,练太极拳,看你从哪个方面去练,在武,她就是要基本功,要力要劲,要技巧要速度,那也就练一介武夫而已。在道,则明白天地人心,与宇宙融为一体,而道,包含武术。得道,武不就得了吗?只是到其时,你的眼界开阔了,术就不一定能满足你啦。”
“经过这一段时间,我对他们的观察,他们在太极态的演绎,比如开发人体潜能,讲求劲路,圆切线等等,如果在武,就那么去练,不是不好。可是,他们与师父所授的,是两个层面,很难相比较。但人会从有没有练出功夫而论成败,就很易产生认知混乱,到后来,道不明,武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轩源追问道:“武与道,是老蒲说的?”
“是啊!他说过,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
轩源露出欣慰的笑容,称道:“老蒲真不错!把问题看得透彻!我放心了!我始终这样看:如果没有对太极拳的本源有突破性的理解,那还是在多极态上徘徊。而认识到太极态,只是其中一步,拳论说,‘太极者,无极而生,阴阳之母也’,即我们要从多极的世界中寻找到共同的起源, 这个起源找到了,才能知其子,复归其母,即由多极返太极,太极返无极,这才能抓住事物本质,弄清方向。”
两天后小珠回到兴隆身边,自然又谈起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
小珠说着,还沉浸在当时汪老师“叹一口气,松肩坠肘……”的景像中,耳旁幽幽传来兴隆不以为然的声音:“教拳又不教具体方法,如果他们教了,这次见到汪老师,你就不会这么差劲!你不要把期望值定得太高,自己玩玩就算了,不要指望得到什么功夫。”
小珠一听这话,就如一桶凉水劈头倒下来,透心凉:“你是说我这一两年,白学的?”
“功夫就没有,健身有一点。”兴隆哼哼着说。
“我证明不了,我学了多少东西,但他们,不是你想像中那样,这不教那不教的!你要我别指望,我从来就没有指望过什么,是你在指望罢了吧?患得患失的不是你吗?他们很用心地教我带我,你看不到,又不出去接触,想当然地猜想,我回来把我听到的告诉你,你却不以为然的,现在反让我别指望?”
“我这一两年的坚持,你用十个字就否定掉了……”
“你却没想过,我要跨越的心理、生理挂碍……”
小珠说不出话来,眼泪哗哗地流,半个多小时才平静下来。
兴隆笨拙地对小珠说:“对不起……让你伤心了。”
小珠没想到,真让她感到挫败的,竟然是兴隆,猝不及防,但也似一剂清醒剂。
小珠从兴隆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虚妄:“我以为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他好,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需要。也许,他就是喜欢有为法,看得见摸得着,才能感觉踏实,而且能示于人前,能人不知我,我独知人……这些,我没有啊!那又怎么能怪他?”
蒲谷子那天与小珠的谈话,现在更有意义了。
“有为法是不错,也很容易出效果。所以许多人执着于招式动作变化的钻研。无为法门难入,但一旦悟通,就可以进境神速。”
“到底身体手脚五脏是生命?还是灵魂意识是生命?为什么病人听医生说截肢换脏可以保命的时候能舍弃肢体?”
“以前师父要求我们用灵魂来练拳,现在要求舍去肉身练拳,其实都是不同角度来说明怎么求太极拳的本质,这与王老要求的全凭心意用功夫都是一样的嘛,可为什么人们就不愿意松空肉身而求精神之本源呢?”
“这些都是很多人妄想早出功夫,早成打人的功夫。这就是恋功贪利的心一直存在。”
“前人谓‘与天地精神独往来,欲与天下豪杰延年益寿’,实在非虚语妄言!知道人生应该如何消遣自己,如何娱人娱己;大概那就是古人所谓悟道、证道、得道、守道、了道之境。转发的这段文字,可又有多少人真的愿意自己的精神与天地独往来呢?”
小珠:“师父讲拳,是很少讲怎么掤捋挤按,多强调我们把精神支柱练出来,与天与地联结沟通。只有经历过这天与地的洗礼,才能明白肉身的渺小,才能舍得舍下肉身。这个过程,要过许多世俗的关,要舍得放下名利,舍得放下个人习见和观念,舍得给出时间,舍妄念,舍情绪……自己的执念尚有一点,就似因一叶障目,不见森林了……”
蒲谷子:“如何消遣自己,如何娱人娱己;这就是说明要舍肉身练精神嘛,如果还在八劲求索中,那如何舍肉身独精神呢?”
“阳光遍照所有人,但人心却多尘障,自盖遮棚。如何能舍去心上一片瓦,如何能让阳光照进心台中?”
小珠:“现在想来,大道理谁都能谈出几句,可是能真实如一地身体力行,世间能见几人?因其稀少难见,人便以妄为常,这也是人间常理。”
蒲谷子:“好,顶你!一语中的!常人大道理常挂口中,但人却视大道如洪水猛兽。”
小珠:“口说的道理可以把自己的虚妄合理化,所以真理在不同的人不同的心地说出来的,就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但真理本身还在那好好的,人却碰壁后怪责真理不实用不实在了……口中的道理变成自己衡量别人的工具,岂不悲哀!为什么不用道理衡量自己呢?”
小珠:“太极拳就像一块明镜,照出许多来,有别人的,更有自己的,因为太极拳其真,其善,其美,所以在她面前,我不能欺心,我知道我欺心了,哪怕大家都不知道,太极拳知道,天地知道!”
蒲谷子:“呵呵,妙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