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革 ▏啼笑皆非——《美食家》读后

啼笑皆非——《美食家》读后

作者 ▏刘小革

近日,有朋友向我推荐陆文夫的《美食家》。

翻开《美食家》,立即被作家幽默轻松的语调抓住了:

好吃还能成家!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想到的事情往往不来,没有想到的事情却常常就在身边。硬是有那么一个因好吃而成家的人,像怪影似的在我的身边晃荡了四十年。我藐视他,憎恨他,反对他,弄到后来我一无所长,他却因好吃成精而被封为美食家!

首先得声明,我决不一般地反对吃喝;如果我自幼便反对吃喝的话,那末,我呱呱坠地之时,也就是一命呜呼之日了,反不得的!

嘿嘿!我竟然忍俊不禁笑出了声。似乎看见一只幽默的精灵,张开双翅在文字中扑闪。一个故事开篇就让读者笑出声,能不读下去吗?

况且,既然写美食家,里面必定有不少美食,让人口舌生津,在精神上一饱口福吧?读起来一定是非常轻松愉悦的。于是兴趣盎然地往下读,时不时被作家的幽默逗得哑然失笑。

为了让诸君体味作家原汁原味的幽默,我会稍多引用一些书中原文,并用黑体字以示区别。

《美食家》故事的主要人物有三个,一个是“我”——高小庭;一个是“我”憎恶的一辈子只为吃而活的朱自冶;另有一个比泥鳅还要滑的人物包坤年。

这本书是以高小庭的第一人称来讲述的,是通过的他眼睛来看朱自冶和包坤年的。他给朱自冶定性为“房屋资本家”,是靠收房租就一辈子吃喝不发愁的“吃货”。当年全家都被日本飞机扔的炸弹炸死,唯独他因外出吃喜酒捡了一条命。

整年穿着半新不旧的长袍大褂,都是从估衣店里买来的;买来以后便穿上身,脱下来的脏衣服却“忘记”在澡堂里。听说他也曾结过婚,但是他的身边没有孩子,也没有女人。只有一次,看见他和一个妖冶的女人合坐一辆三轮车在虎丘道上兜风,后来才知道,那女人是雇不到车,请求顺带的,朱自冶也毫不客气地叫那女人付掉一半车钱。

家在他的概念中仅仅是一张床铺,当他上铺的时候已经酒足饭饱,靠上枕头便打呼噜。

好有喜感的人啊,我又笑出声了。除了吃,朱自冶一切无所谓。

为了吃,朱自冶从不会睡懒觉,每天一大早必须要赶去最好的面馆吃头汤面,即第一碗下锅的面。这是一种讲究,如果不是头汤面,他会整天都精神不振。接着他又去最好的茶馆喝茶。那里的水是天落水,茶叶是直接从洞庭东山买来的;煮水用瓦罐,燃料用松枝,茶要泡在宜兴出产的紫砂壶里。

……

要知道苏州城除了园林甲天下,其美食也是登峰造极的呢。而朱自冶他吃遍了苏州的所有美食。

高小庭自己呢,一个穷学生。因有点远亲关系,父亲去世后便随母亲寄宿在朱自冶家中。母亲为朱自冶料理家务带看门,他则常常被朱自冶差遣跑遍苏州城为他买各种美味小食。虽然朱自冶常常把买剩的零钱塞给他,但神情和给叫花子差不多,使高小庭感到莫大的耻辱。而高小庭在为朱自冶跑腿时看到的贫富悬殊更让他心中愤愤不平:

我提着竹篮穿街走巷,苏州的夜景在我的面前交替明灭。这一边是高楼美酒,二簧西皮,那霓虹灯把铺路的石子照得五彩斑斓;那一边是街灯昏暗,巷子里像死一般的沉寂,老妇人在垃圾箱旁边捡菜皮。这里是杯盘交错,名菜陆陈,猜拳行令;那里却有许多人像影子似的排在米店门口,背上有用粉笔编写着的号码,在等待明天早晨供应配给米。这里是某府喜事,包下了整个的松鹤楼,马车、三轮车、黄包车在观前街上排了一长溜。新娘子轻纱披肩,长裙曳地,出入者西装革履,珠光宝气;可那玄妙观的廊沿下却有一大堆人蜷缩在麻袋片里,内中有的人也许就看不到明天……

虽然人们都把苏州比作“天堂”,可高小庭看见的是这“天堂”里有地狱,而且绝大多数的人都在地狱的边缘上徘徊。

高小庭开始信仰共产主义了,不过,他并没有读过《资本论》,也没有读过《共产党宣言》,他觉得一切说得天花乱坠的主义都没有用,只有共产才能解决问题!如果共掉了朱自冶的房产,看他还神气不神气!

呵呵,瞧这高小庭的思维方式多幽默啊!于是,他去投奔了革命。可巧刚刚到了解放区,就遇上革命成功,又回到苏州,被党派到某个名菜馆去当了经理。

解放初期——

解放给高小庭带来的快乐是:不能让朱自冶他们那种糜烂的、寄生虫式的生活延续下去!朱自冶呀,朱自冶,这下子可由不得你了。

朱自冶呢?咋办?解放之初他深怕共产党会把他关进监牢,可隔了不久便镇静自若了。因为他不抽鸦片不赌钱,对妓女更无兴趣,除掉好吃之外什么事儿也没有干过,所以取缔妓女,禁鸦片,反霸,镇反,一直到“三反五反”都没有擦到他的皮。他不开工厂不开店,谈不上五毒俱全和偷税漏税,所以“镇反”也挨不上他。因而他经常竖起大拇指对我说:“共产党好,如今没有强盗没有小偷,没有赌场没有烟铺,地痞、流氓、妓女都没有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定,好得很!”

他还说:“现在用不着担心那些强盗和流氓了,别看我有几个钱,从前的日子也是很难过的。生日满月,四时八节,我得给人家送礼,一不小心得罪了人,重则被人家毒打一顿,轻则被人家向黄包车上掷粪便。现在好了,那些家伙都看不见了,有的进了司前街(苏州的监狱所在地),有的到'反动党团特’登记处登了记,一个个都缩在家里。饭店里也清净多了,人少东西多,又便宜,我吃饱了老酒照样可以在公园里打瞌睡,用不着防小偷!”

我听了朱自冶的话直翻眼,怎么也没有想到,革命对他来说也含有解放的意义!他说的可能是真话,可我心里想,等着吧,现在是新民主主义!

果然,朱自冶的日子慢慢就过不下去了。因为共产党要对饭店进行改造了。这时,故事中第三位重要人物出场了,这便是高小庭所属菜馆改革的最大支持者包坤年。

包坤年何许人?

一个跑堂的,也算是无产阶级吧。当年还没有满师,讲话却是很有水平的:“同志们,我们的店必须改革,必须彻底地改革!再也不能为那些老爷们服务了,要面向工农兵。面向工农兵决不是一句空话,要拿出菜单来作证明。做什么菜,就是为什么人。蟹粉菜心不仅工农兵吃不起,而且还要跟着老爷们受罪!为什么,菜心都给他们吃了,菜帮子都到了工农兵的碗里!生炒鸡丁要用鸡脯,鸡头鸡脚都卖给拉黄包车的,这分明是对工农兵的瞧不起。农民进店来点只豆腐汤,有人竟然回生意:'嘿,吃豆腐汤到玄妙观去吧,那里的豆腐汤又好又便宜。’玄妙观只卖百腐脑,分明是捉弄乡下人的。要是朱自冶他们来了就不得了,从堂口到厨房,都是忙得飞飞地。鱼要活的,虾要大的,一棵青菜剥剩了手拇指那么一点点……”

作家的讲述还是一如既往地幽默,可我读着读着,尽管脸上的笑肉还在活跃地运动,心里却轻松不起来了,据我的人生经验,这是阶级斗争要来了!

高小庭以前并不了解包坤年说的这些做菜的细节,听了更加坚定了改革的决心。

于是,他大刀阔斧搞菜馆改革,撤了雅座,换了门面,取消了名菜,还把所谓改革方案写成大红海报张贴街头。又向报社投稿:名菜馆面向大众,大众菜经济实惠!这时的他很得意:有钱又怎么样,不许收小费,你爱吃便进来,嫌丑请出去,反正营业额的大小和工资没有关系。如果依了你朱自治的话,还要落得个为资产阶级服务的臭名气!

这次菜馆改革包坤年是立了大功,高小庭指向哪里他打向哪里。同时,高小庭也为他的进步创造了很多有利的条件。

改革当然不只是他们一家,苏州所有饭店都走的同一条道路。

这下可苦了朱自冶,很快就被饿得人都脱了形。

不过,好像是为了应证那句:“天无绝人之路”,正当他饥肠辘辘之时,却意外找到了对他离不得美食的肚子而言算得上稀世珍宝的一个女人孔碧霞。这个女人是旧官员的太太,解放前夕去了台湾,她和女儿被遗弃在苏州。但她有一手高超的烹饪手艺,朱自冶念念不忘的美食,在她看起来仅仅是一种通俗食物而已。孔碧霞的烹调艺术,就是得之于另一派苏州菜的真传。这一派高度的物质文明和文化素养的结晶,它把苏州名菜的丰富内容用一种极其淡雅的形式加以表现,在极尽雕琢之后使其反乎自然。吃之所以被称作艺术,就是指这一体系而言的。

解放前二十多年间她家的庭院里名流云集,两桌麻将让八个男人消遣,一桌酒席由她来作精彩的表演。她家有一个高级的厨娘都只能为她打下手。

朱自冶听说这个女人后,出大价钱让这个女人为他做了一席菜。那一桌菜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的水平。从此朱自冶一日三餐都吃在孔碧霞的家里了。两人由同吃而同居进而结婚,一个从没想过要成家的人为了吃,40多岁居然成了家!

1957年的风云——

故事中的三个主要人物谁也没有料到1957年初来了“大鸣大放”,包坤年当初明明是菜馆改革的积极分子,运动来了他居然反戈一击,写大字报说高小庭搞改革是牺牲饭店的名声,拿职工的血汗来换取个人的名利。但高小庭没有辩解,他认为自己是党员干部,群众意见“只要有千分之一的正确性,都是应该接受的。”

于是高小庭端正态度接受意见,也不去管什么朱自冶之类人大吃大喝了。然而他更没想到的是,正当他努力思想转弯之时,反右斗争又开始了。这个运动一来,又说我立场坚定,方向对头,早就以实际行动打击了资产阶级的“今不如昔”,差点儿还成了英雄哩。只是由于的心中有鬼,说话吞吞吐吐,行动也不积极,白白错过了一个提拔的机会,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

透过高小庭让人发笑的自嘲,我看到了这个人的善良、正直、憨厚。

紧接着,困难年代来了——

反右之后便是“大跃进”,“大跃进”之后便是困难年。“大跃进”的时候人人都忙得顾不上吃饭,困难年人人都只想吃饭,又没有什么东西可吃的,酱油都要计划供应了。

高小庭爱人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不久就腿也肿了,脸也泡了。这是当时的一种流行病,谁都会医,药方也很简单:一只蹄膀、一只鸡,加四两冰糖煎服,到哪里去找呢!

朱自冶即便不缺钱,也再也吃不到美食了,连填饱肚子都办不到了。他第一次体会到,金钱并不是万能的!

这时,故事中一个相对次要的人物阿二出场了。

他出场虽不多,但作用不小。让我来回述一下吧:这个阿二解放前是朱自治的黄包车夫,解放后在高小庭“不要再接受朱自治剥削”的鼓动下,他去当了搬运工人。这时已是运输队小领导。

最困难的时候,他们运输队搞到了一些南瓜,他就主动要把他那一份让给高小庭。

朱自冶闻讯后赶到高小庭家,也想让分给他一些,他实在饿得没有办法了!

高小庭见朱自治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在眼前。从他趾高气扬地高踞在阿二的黄包车上,大摇大摆地出入茶馆酒肆,直到今天抖抖缩缩地向人家讨几只南瓜,天意的惩罚也是够受的啦!

高小庭不忍心了,虽然自己家人还饿得恼火,还是答应分些南瓜给朱自冶。但他最厌恶不劳而获,就提出了一个条件:“跟我一起去拉板车。不劳动者不得食,总不能再叫人把南瓜送到你家里!”

他的善良和他的坚持无产阶级立场,都在这句话里了!细想真让人哭笑不得。

文化000中那些日子——

这时的包坤年摇身一变成了造反头头,把走资派高小庭打翻在地。他义愤填膺,热泪盈眶地控诉高小庭的罪行:“那时候黑云压城城欲催,我势单力薄,孤军奋斗,只好暂时屈服在他的淫威下面,我盼啊,盼啊……”

包坤年经常在店堂里看小说,词儿是不少的,也不空洞,他对我的情况十分熟悉,重磅炸弹都捏在他手里。

因为前些年他老是跟着高小庭转,高小庭也把他当作左右手,无话不谈。诸如小时候曾经帮朱自治买过小吃,住在他家的房子里没给钱等等。有些话有些是为了说明旧社会的不平等,有些话纯属闲聊,包坤年把这些事儿都串起来了,批道:

“这个死不改悔的走资派,从小便被资本家收买,眼看蒋家王朝的末日已到,便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混入我解放区。解放初期伪装积极向上爬,攫取了权力;一有机会全面复辟资本主义,为他的主子效力!”

这些话虽然不合事实,却也很有逻辑性。我是在蒋家皇朝末日已到时到解放区去的,解放初期我是很努力,当了经理当然也有了权力,一有机会是改变过经营管理!任何事情只要先把它的性质肯定下来,怎么说都有理,而且是不需要什么学问的。“白马非马”,如果我首先肯定了你是只马,那就不管你是白的还是黑的,你怎么也休想滑得过去!要不然的话,世界上的黑白为什么会那样容易就被颠倒了呢?

这时,朱自冶被陪斗,更被吓得半死,也乱交待:“啊啊,我该死,我忘了,困难年他还给了我一车南瓜哩!”

该死的朱自冶呀,他忘了说三分之一,为了这个数字,还害得我多挨了几拳头!

读到这里,本来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的我还是被作者的幽默逗笑了!

而包坤年还进一步把南瓜事件编成了反特小说:

天亮前的三点五十五分,朱自冶穿着一件美制的雨衣(那件破雨衣确实是美国货),歪戴着一顶鸭舌帽(没有戴),站在电灯柱下徘徊,连续不断地抽了五支香烟。准四点,高小庭拉着板车从巷子里出来,左右这么一看,轻轻地说了一声:“走……”

故事的开头很有吸引力,因而十分畅销,到处请他去做批判发言。

每次他讲故事时,还要不断质问高小庭:“你有没有罪?”

“有罪,我有罪!”高小庭此时真正在从内心深处认真反思,过去包坤年编造谎话,他不但没有批评他,却从所谓革命需要出发,对他重用,加以鼓励。如果编造谎言能得到好处的话,那他为什么不编呢?好处越大,他就会编得更加离奇!

承认有罪还不行,包坤年还要紧逼:“回答,你是不是罪该万死!”这下子高小庭拒不回答了。因为我不想死,我要活!我有错误要纠正,还有那愿意为之牺牲的共产主义事业……

呵呵!这高小庭真是不忘初心,死不悔改哦!压着我心的沉重的石头缝里,又蹦出了笑声。

包坤年拳头又落到高小庭的身上来了,打得并不重,却像刀尖刺在心头,他明白包坤年握着的刀柄,有一半儿是我作成的!自作自受,活该!

最喜剧的场面是一贯坚决反对好吃的高小庭和一贯好吃懒做的朱自治居然成了难兄难弟,一个是走资派,一个是吸血鬼,同时挂着牌子天天低着头站在居民委员会门口请罪。

请罪的日子实在难熬,高小庭低着头也能辨别出那些熟悉的老老少少街坊邻居的脚步声,平时都很亲近的人,怎么突然间在他们面前就成了罪人呢?他更能辨出母亲围着自己转的沉重、零乱、无奈的脚步声。他真是心如刀绞。

幸好,幸好阿二又出场了。他找到居委会主任,说高小庭他们站那里妨碍交通,要罚他们去扫一条拐弯的弄堂。居委会同意后,阿二高兴地瞟了我一眼:“不许偷懒,扫得干净点!”我听了暗自发笑,那拐弯的弄堂是条死弄堂,总共不到三十米,划不了几扫帚。

但我却无法和朱自冶分开,我扛着扫帚进弄堂,他也紧紧地钉在我后面,我扫他也扫,我歇他也歇,还要找机会向我表示谢意:“还是你的朋友好,够交情!”我忍不住叫出来了:“我的朋友是不讲吃喝的!”

哈哈!这个高小庭是多么顽固地仇恨讲吃讲喝啊!我居然大笑不止。

作家陆文夫真是幽默大师,明明是苦涩的悲剧,他却时时不忘洒上喜剧的调料。

随后,高小庭与全家被下放到农村去了9年,直至“文化000”结束才回到苏州。

改革开放了——

组织上让高小庭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 。

此时的他,经过饥饿年代和“文化000”中下放农村9年,早已思考清楚了吃饱饭吃好饭的重要性,一心改正过去“左”的错误,振兴他们的菜馆,恢复昔日名菜馆的声誉。

而包坤年呢,他做贼心虚,整天都担心高小庭会打击报复他。谁知那高小庭不但原谅了他,还要团结他一起搞好菜馆。又因老师傅们都退休多年,菜馆缺人材,还同意他不当服务员,改去学烧菜技术。

这下子包坤年放下了思想包袱,又想出了主意:为提高烹饪技术,请朱自冶来给年轻厨师们讲课。

是的,请朱自冶来讲课的理由是很充分的。他从一九三八年开始便到苏州来吃馆子,这还没有把他在上海的“吃龄”计算在内,不间断地吃到了“大跃进”之前。

接下来,在推崇吃好喝好的大环境下,包坤年如鱼得水,充分展示了他运用关系方面的天赋。他们菜馆是老招牌,当然会有名人光顾,他就主动热情多加照顾,帮着订菜订座,搭上关系。还看准时机,帮助人家操办各种家庭宴会。他虽然没学好烧菜技术,但他能请动技术很好的老师傅。他又让朱自冶来把美食吹得天花乱坠,哄得食客十分满意。

就在这吃吃喝喝之中,包坤年暗暗张罗成立烹饪学学会。乘人家吃得高兴时宣传烹饪学学会的宗旨,请求赞助。

与此同时,在包坤年的包装下,朱自冶的名气越来越大了:一个老专家,几十年如一日研究美食……三年困难之中虽然一度中断,但他从未停止在理论上的探讨,据外间流传,就是在那极其困难的条件下,他写成了一本食谱。“文化000”期间他什么都肯交待,唯有这份手稿却用塑料纸包好埋在假山的下面。

我们都还记得,编故事是包坤年的强项, “文化000”中说朱自冶是特务,现在又吹成了专家,真是可笑!

包坤年当然也不会放过高小庭这位官方人士,非要拉他当烹饪学学会理事长,但被严正拒绝。因为不管时代咋个变化,高小庭骨子里鄙视以吃为荣,大吃大喝的立场是不会改变的!

可最终绕来绕去,高小庭还是被包坤年类似绑架般参加了庆祝烹饪学学会成立的宴会。宴会在朱自冶家举行,参加宴席的一共10位“各界人士”,本应只有8位,已经超标了2位。因为如此精细的宴席,要花很多天准备,吃客超标,是做不出来的。主厨是朱自冶老婆孔碧霞,而朱自冶负责翻动嘴皮子介绍一道道的菜品该如何吃。要知道,如何吃也是相当有讲究的哦!

这的确是一桌称得上“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的宴席,作家进行了详尽的描述,喜欢美食的读者非常有必要去读读原文,但限于篇幅,我这里不再引述。

就在这桌宴席上,包坤年十分自然地引进了来自于外国的“美食家” 这个称谓,适时地将这顶洋帽子戴在了朱自冶头上,并得到了与会人士一致赞同:“来来,为我们的美食家干一杯!”

朱自冶更加踌躇满志了,辛辛苦苦地吃了一世,到今天终于修成正果了!

但在高小庭看来,做出美食的真正功臣是孔碧霞,朱自冶不过是宜兴的夜壶,独出一张嘴!但此时他也只能感叹息:世界上的事情往往是会做的不如会吹的,会烧的也不如会吃的!

包坤年抓住众人吹捧朱自冶之机,向高小庭提出让朱自冶到菜馆当技术指导,就凭一张会吃的嘴,还要给高薪?哦,原来坑在这里呢!为了不被朱自冶的圈套绕上脖子,高小庭虽然很想喝将要上桌的五粮液和大菜汤,还是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席了,留下那帮人呆在那里。

故事至此戛然而止,我不禁又哑然失笑。自己也不知是笑高小庭落荒而逃还是笑朱自冶之流呆若木鸡。他们谁更狼狈更呢?

三个主要人物,几十年在时代大背景下的命运轨迹,给读者留下了啼笑皆非的无穷余味……

真是太佩服作家陆文夫的幽默了!他的黑色幽默以喜剧的形式表现悲剧内容,让人们在苦难的日子里也别忘了笑声。

END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