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那条笔直笔直的河,曾是古代的“高速公路”,惯看了兵戈铁马与雪月风花!
濡须水·裕溪河
打开今天的芜湖市地图,细心的朋友可能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芜湖市的边界线基本都是弯弯绕绕的,唯独北面有一段就像对着尺子画出来一样,笔直笔直。
我们知道,中国各级行政区域的边界线基本上都是以山川河流、地形地貌为依据而划定,因而绝大多数都是犬牙交错的。不像美国,因当年殖民者为方便管理而把边界画得那么直。
那么,为什么会有这么一段笔直的边界呢?难道那里突破了山川河流划分的标准吗?当然不是。这一段的分界线就是一条河。河的一边是无为市,另一边是含山县。
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是这条河太直了,而且直得太长,约有17公里,下游一段甚至伸入了鸠江区江北境内。这条河就是裕溪河,又称运漕河,它还有一个古老的名字——濡须水。这是一条神奇的河,它沟通江淮,曾经是古代交通要道;它扼控吴楚,曾经为军事必争要地;它风光旖旎,曾经让文人才情迸发。
先从濡须说起,“濡须”在一些史料中也有写作“濡湏”。1993版《无为县志》在附录“'无为’之名考辨”一文中提到濡须,甚至造出了一个“氵页”字,但其实无论是现造的这个字还是“湏”字,在如今常用的《古代汉语词典》《现代汉语词典》都不再收录,写作“濡须”则更为常见。
濡须是一个今天已经消失了的地名,始见于东汉桑钦的《水经》一书。《水经》是我国第一部记述水系的专著,尽管其中只是以“濡须口”这个地名的形式一笔带过,但却为后来人注疏《水经》时解说“濡须”提供了切口①。到了北魏时期,郦道元的《水经注》,首次对“濡须水”流向作了详细记载。清末民初,历史地理学家杨守敬的《水经注疏》,又对“濡须水”作了进一步的详细记述。
真正让“濡须河”名扬史册则得益于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濡须之战”②。濡须之战,因前面写到长江时已有交代,此处不再赘述。此战被陈寿写入《三国志》,更被四大名著之一的《三国演义》发扬光大。在谭其骧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中,濡须水也是最早标注于三国时期。
濡须,又是无为市的别称。提到这里,很多人可能就会有疑问。因为在我们今天来看,裕溪河充其量只是无为的一条界河,偏于东北一隅,又怎么会贵为无为的别称呢?
这其实存在一个误读。我们今天说裕溪河古称濡须水,虽然算不得错,但至少是不严谨的。因为历史上的濡须水流域比裕溪河范围大得多,光是入江口就有多个,而且存在逐步东移的现象。经过千百年的河道变化,干流入口最终稳定在今天的裕溪口。
民国20年(1931)的《无为县小志》甚至认为,无为全境都属于濡须水流域,濡须水上游源头又分东、中、西三支。濡须水自各河流汇入后水量增大,再分数支最终流入大江,这其中又以裕溪河为最,利于通航,因而濡须水又称裕溪河。作者还提到“纵观全县,水道如网。”各条河流之间又互有交叉、联系。之所以造成这种情况,卿云以为,这是由无为“山环西北,水骤东南”的特殊地貌决定的。历史上,在无为东南(今部分已划入鸠江区江北)大多属平原圩区,这就和芜湖江南“三江流域”的境况一样,水网交错、水系很难精准区分。
而据前人研究成果,东汉之前,濡须水干流入江口在今泥汊镇境内。大约在南朝时期,入江口已挪至下游20公里的神塘一带。到了宋代以后,濡须水基本稳定于过黄雒镇取直线向东,经运漕河至裕溪口入江,和我们现在所见大体一致。到了清代同治十二年(1873),随着泥汊、神塘两处通江口彻底淤塞,裕溪河已成为濡须水入江的唯一通道。
濡须水最早传说是大禹治水所凿。这一说法在《元和郡县图志》《水经注疏》《读史方舆纪要》等史料中都可见,都毫无例外地用了六个字表述“相传夏禹所凿”。可见同出一源,一直沿用而已。考虑到大禹是上古时期人物,太过久远。这一说法的真实性实在大打折扣,姑且作为一个传说。
三国时期,魏吴两国在此用兵之时,曹操举兵伐吴,为运兵和运输粮草,曾经命兵士挖宽了从巢湖到黄雒的河道。那一带百姓至今称裕溪河为漕河。
濡须水的历史一多半与三国相关,还衍生了不少传说。《搜神记》就曾记载一则神话故事。据说濡须口水底有一艘大船。冬天水干时便能瞧见,老人都说是曹操当年的船。有个渔夫就很好奇,趁着一次水位下落,把自己的渔船系在那艘沉船上,并准备在渔船里过夜。到了夜半时分,但听得竹笛声声、弦歌阵阵,又香气扑鼻。渔夫刚刚入眠,就看到一人跑进自己梦中来赶自己离开,那人叱喝道,“不要靠近官船。”赶自己离开。于是大家都说,那一定是曹操当年的船。
虽说《搜神记》是一本志怪小说集,但作者干宝是东晋时期人,离濡须之战的三国时期不过百来年时间,似也不至于完全是捕风捉影。
据《芜湖风光揽胜》一书,濡须水自西汉时已经形成,是一条人工运河,拓建于黄龙初年(222),明清时期成为漕运动脉,堪称是古代的货运高速,又因长江南北口音相异,濡须河被叫成裕溪河。“濡须”“裕溪”口音相近,这一说法也不完全靠不住脚。
由于联通巢湖、长江,到了晚清时期,随着芜湖米市的兴起,裕溪口已发展成江北一个重要集镇。清代《皖政辑要》在提到商路时认为,自古运道有二:一是航路,即我们今天所说的水路;一是陆路。安徽襟江带淮,水流交错,而山谷崎岖,通行不便。在科技水平地下的古时,很难做到今天的遇山开洞、逢水搭桥,自然水路优势明显,水路中又以长江第一,淮河第二。长江两岸,南岸有芜湖关等六地是商品货物集散地;北岸也有四地,其一便是裕溪口。而裕溪之所以脱颖而出,最主要依赖的自然是裕溪河的强大货运能力。
随着淮南铁路的建成,裕溪口坐拥长江及铁路两大便利,更是成为一个枢纽,两淮煤炭和皖北、皖中的货物通过铁路源源不断运到这里,再转运至长江下游各大城市。1958年,裕溪口正式由和县划入芜湖市,成为江北的一块飞地。这里后来建成了我国第一座机械化内河港口。
濡须水、裕溪河也是古代诗词创作的富矿。古往今来,不少文人在此留下诗文。如宋代米芾的《丑奴儿·见白发》:“踟蹰山下濡须水,我更委佗。物阜时和。迨暇相逢笑复歌。”由于濡须与天门山一南一北斜对,文人骚客又常以天门对应濡须。如张湄的“天门中豁戍旗飘,北望濡须一水遥”,姚鼐的“草绿濡须口,天青博望门”,査慎行的“苍茫裕溪口,豁达天门山”等等。
摄影:卿如云
注释:
①《水经注》:“江水自濡须口又东,左会栅口,水导巢湖。”。
②详见本栏目往期文章:“'草船借箭’原来是在芜湖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