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录;肺病咳嗽
【概论】;郑钦安认为,按咳嗽一症,有从外而入者,有从内而出者。从外而入者,风、寒、暑、湿、燥、火之邪干之也。凡此内外两法,不得紊乱。
客邪自外而入,闭其太阳外出之气机,气机不畅,逆于胸膈,胸中乃肺地面,气欲出而不出,咳嗽斯作矣,定有发热、头疼、身痛一段。德惠市人民医院中医科邢卫光
风邪干者,兼自汗恶风,审是从外而入之风邪干者 ,去其风而咳嗽自已,如桂枝汤,祛风散是也。
寒邪干者,兼无汗恶寒,寒邪干者 ,散其寒而咳嗽自已,如麻黄汤、小青龙汤是也。
暑邪干者,兼口渴饮冷,人困无力。暑邪干者,清其暑而咳嗽自已,如益元散,清暑汤是也。
湿邪干者,兼四肢沉重,周身觉冷而酸疼 ,不甚发热。湿邪干者,渗其湿而咳嗽自已,如二陈汤,桂苓术甘汤是也。
燥邪干者,兼吐痰胶粘,喜饮清凉。燥邪干者,润其燥而咳嗽自已,如甘桔汤、麦冬饮之类是也。
火邪干者,心烦脉洪,小便短赤饮冷。火邪干者,散其火,清其火,而咳嗽自已,如导赤散、葛根芩连汤之类是也。
果见阴虚而致者,其人水少火多,饮食易消,精神言语声音必壮 ,心性多躁暴,肌肤多干粗,吐痰胶粘,喜清凉,脉必细数,恶辛辣热物,方是的候,如鸡子黄连汤,六味地黄之类,皆可服也。 唐步祺认为,咳嗽是一种症状,不是一种疾病。无论外感、内伤,都可影响于肺脏而发生咳嗽。郑氏分肺病咳嗽为外感、内伤两大类。外感咳嗽由于风、寒、暑、湿、燥、火六客所干,并一一列述其共通的及个别的病象与对证之方。内伤咳嗽则阳虚阴盛之候十居七八,阴虚者仅十之一二,亦分别列述其病象及对症之方。条分缕析,明白切实,真如其所言;‘内外各有攸分,阴阳各有实据,药性各有专主。’与当时市习之见咳止咳,见痰化痰,将常用方药一味杂投,每每酿成痨症,实有天渊之别。
【阳虚辨证】;郑钦安认为;从内而出者,皆是阳虚阴盛之候,阴虚也有,十中仅一二。因阳虚者 ,定见困倦懒言,四肢无力,人与脉息无神,唇色清淡,白色,而喜热饮,食少心烦,身无发热痛苦,即有烧热,多在午后,非若外感之终日发热无已时也。1,因肺之阳不宣,不能化其本经之阴邪,逆于胸而作者,其人无外感可征,凡事不能用心劳力,稍用心力一分,心便潮热,自汗出,咳嗽更甚,多吐白泡清痰。2,因脾胃之阳不足,不能转输津液水谷而作者,其人饮食减少,腹满时痛,多吐清冷涎痰,喜食辛辣椒热物。3,因肝肾之阳不足,不能收束其水,挟龙雷而水汜于上,直干清道而作者,其人腰胁胀痛,足膝时冷,两颧时赤,夜间痰水更甚,咽干不渴。4,尚有一等久病无神,皮肉如火炙而无润泽,喜热恶冷,此尤属真气衰极,不能薰腾津液而灌溉肌肤,十有九死。更有一等阳虚阴盛已极,元阳将脱之咳嗽,气喘痰鸣,六脉浮空,或劲如石,唇青爪甲黑,周身大热,自汗,乃脱绝危候。
【治法】;1,审是从内之心肺阳衰者,扶其阳而咳嗽自止-----扶心肺之阳。2,审是脾胃阳衰者,舒其脾胃而咳嗽自止------温脾胃之阳。3,审是肝肾阳衰,水邪汜上者,温其肾而咳嗽自止------补肝肾之阳。4,阳虚阴盛已极,元阳将脱,大剂回阳------回阳救逆。
【 方药】;1,姜桂茯半汤;干姜10--30克,桂枝10---60克,茯苓10克,半夏10克。2,温肺饮;白芍10克,干姜30--60克,五味子10克,细辛10克,肉桂10---30克,半夏10---30克,陈皮10---20克,杏仁10克,甘草6---10克。3,半夏生姜汤;半夏60克,生姜75克。4,香砂六君子汤;人参10克,茯苓10克,白术10---20克,炙甘草6---10克,半夏10---20克,陈皮10---15克,木香6---10克,砂仁10克。5,甘草干姜汤;炙甘草15---60克,炮干姜15---60克。6,真武汤;茯苓45克,芍药45克,生姜45克,白术30克,炮附子30---60克。7,滋肾丸;炒黄柏30克,知母24克,肉桂9克。8,潜阳丹加吴茱萸;西砂仁30克,附子24克,龟板6克,甘草15克,吴茱萸10---30克。9,大剂回阳饮;生附子1枚【或熟附子60---100克】,干姜45克,炙甘草60克,人参30克。
【圆通应用】咳嗽一证虽说小病,可病因复杂,因五脏六腑皆能令人咳也。故此,郑钦安治咳嗽 ,首辨外感与内伤,临床如何执简驭繁呢?伸手摸脉,一触便知----浮与沉而已。浮则病表,当分风寒暑湿燥火六气之候,内伤者当辨阳虚、阴虚,阳虚者十占七八,阴虚者约有一二。阳虚者,阴寒内盛,上干清道,无论上中下三焦何处之阴邪,均为阴邪居于阳位而已。 内伤咳嗽,上焦心肺阳虚者,姜桂茯半汤功专扶阳化痰,功效卓著,病情复杂者,选用温肺饮,温肺饮专治肺寒之症。 中焦脾胃阳虚者,半夏生姜汤,治咳嗽伴有呕吐者效佳,香砂六君子汤,对咳嗽伴有脾胃功能虚弱者可选,而甘草干姜汤则主要针对咳嗽伴有吐痰涎者而用。 下焦肝肾阳虚者,咳嗽伴有面肢浮肿者,选用真武汤乃为正治,咳嗽伴有下焦夹热者,滋肾丸清化并举,是为对症之法,虚阳上浮者,潜阳丹乃为上策,加吴茱萸则入肝肾而温肝降逆,专为阴邪上干清道而用。 病久咳嗽而伴有厥脱之症者,首选大剂回阳饮为治,但未必都能取得显著效果,郑钦安认为或许能救治十中一二。郑钦安虽治分上中下三焦之分,实则是上中二阳,皆根于下焦肾阳是也。而凡久病咳嗽者,多病久及肾。因此,下焦阳虚,实乃是咳嗽之病的根本也。郑钦安每到咳嗽欲脱之候之时,才考虑大剂回阳饮治之,其实,他在四逆汤一法应用中就反复讲,不一定要等四肢厥逆才考虑应用四逆汤之意,而早期即大剂回阳饮治之,临床疗效显著,又可防微杜渐,如唐步祺创用的四逆加麻黄汤,吴佩衡四逆二陈麻辛汤等,已经明显简化其阳虚证之辨治。
王正龙认为,所谓内伤,几乎都是‘阴盛阳衰’证,而阴虚咳嗽极为少见。现代中医,一见咳嗽,不问青红皂白,见咳化痰,往往误治外感咳嗽而转变为内伤咳嗽。而今天内伤咳嗽者占绝大多数,医者要分清,不可马虎。【内经】中云;形寒饮冷则伤肺。此语便是天机。治疗现代人的咳嗽,只用大剂四逆汤【附子00克,干姜60克,炙甘草30克】白通汤【干姜50克,炮附子30克,老葱白四茎,自己尿一盅】即可。若阴盛阳衰较重者,必须用大剂四逆汤,白通汤回阳,服药后会使咳嗽加重,白痰增多,乃阴邪化出之表现,应事先对患者说明,即使是被西医诊断为急性肺炎,也不必大惊小怪,继续服药3--5天,就可以痊愈。 也许有人会对应用四逆汤类方治疗咳嗽而产生疑问。因为,这在当代【中药学】上,找不出附子能治咳嗽的解说词。可在【神农本草经】就会发现其中的奥秘。【神农本草经】解释附子曰;‘主治风寒咳逆邪气 ’。陈修园说;‘风寒咳逆邪气,是寒邪之逆于上焦也’。一语道破了天机,原来附子的首要功效,就是治疗咳逆邪气,而干姜也是温化痰饮佳品,这样两味药,均可针对‘阴盛阳衰’之病机关键,更符合‘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原则,故而能有神效也在情理之中。 因此,临床上,咳嗽无外感者,体壮身强者,亦可用仙鹤草一味,每次煎服100--200克,连服三天,约有五成患者有良效。对于慢性咳嗽或肺气肿患者,多半是内外合病而发作,小青龙汤加附子汤有时有小效,若要大效,大剂回阳饮和张锡纯之来复汤【附子30--60克,炮姜30--60克,炙甘草10克,三七10克,砂仁10克,红参10克,山茱萸30--60克,生龙骨、生牡蛎各30克,紫石英30克,灵磁石30克,桔梗10克,石菖蒲10--20克甘松10--20克】,即李可之破格救心汤化裁,临床效果更为显著。 为了使远期效果更加巩固,唐步祺常用经验方附片生姜羊肉汤【附片62克,生姜124克、羊肉500克】善后调理,则功效更胜一筹。 咳嗽一病虽小,可久咳不愈者甚多,依据中医久病多淤之理论,在辨证的前提下,加用活血化瘀之品,如三七,丹参等,或合并用血府逐瘀汤,临床疗效大增,特别是与扶阳之四逆汤合用,其效果显著。【待续;解说和病例】。
【评按或解说】; 关于咳嗽,郑钦安自问自答。 问曰;咳嗽、喘促、自汗、心烦不安、大便欲出,小便不禁,畏寒者何故?
答曰;此真阳将脱 ,阴气上干清道也。夫咳嗽、喘促一证,原有外感内伤之别。经云;‘咳不离肺。’肺主呼吸,为声音之总司,至清至虚之府,原着不得一毫客气,古人以钟喻之,外叩一鸣,内叩一鸣,此内外之分所由来也。
外感者,由风、寒、暑、湿、燥、火六气袭肺 ,阻肺经外出之气机,气机壅塞,呼吸错乱,而咳嗽作,兼发热,头疼、身痛者居多,宜解散为主。解散之妙,看定六经,自然中肯。
内伤者,因喜、怒、悲、哀七情损伤真阳、真阴所作,亦有发热者,却不头疼、身痛 ,即热亦时作时止。损伤真阳之咳者,阴气必盛,阴盛必干清道,务要看损于何脏何腑,即在此处求之,用药自有把握。
若真阴损伤之咳者,阳气必胜,阳盛亦上干清道,亦看损伤何脏何腑 ,即在所发之处求之,用药自有定见。要知真阳欲脱之咳嗽,满腹全是纯阴,阴气上腾,蔽塞太空,犹如地气之上腾,而为云为雾,遂使天日无光,阴霾已极,龙乃飞腾。龙者,即坎中一阳也,龙奔于上,而下部即寒,下部无阳,即不能统纳前后二阴,固有一咳而大便欲出,小便不禁者,是皆飞龙不潜致之也。世医每每见咳治咳,其亦闻斯语乎?法宜回阳降逆,温中降逆,或纳气归根。方用四逆汤、封髓丹、潜阳丹。
郑钦安认为;由是观之,医贵明理,不可固执,真不谬矣。查目下市习,于咳嗽一症,每每见痰化痰,见咳治咳,所用药品,无非杏仁、贝母、冬花、紫苑、百合、桑皮、化红,苏子,白芥、南星、薄荷、半夏,与夫参苏饮,苏陈九宝,滋阴六味,一味杂投,以为止咳化痰,每每酿成痨症,此岂药之咎哉。由其不知内外各有攸分,阴阳各有实据,药性各有专主,何其相沿不察,贻害无穷也,余故辨而正之。
唐步祺认为,六淫咳嗽虽与时令密切相关,如冬所寒,春多风,夏多热,暑多湿,秋多燥,而亦不可尽拘,尤以伤寒咳嗽,最为普遍,四时皆有,固不拘于冬令,应按征求因,审因论治。而内伤咳嗽之难治,实因先伤他脏,由他脏影响及肺而咳嗽,此他脏为本而肺为标也 。凡治内伤者,使不知治他脏而单治肺,则咳终不愈。而五脏虚损咳嗽中,又以肾虚咳嗽为最难治,盖一般皆为肾虚为阴虚,法当滋阴降火,而讳言肾阳,不知甘温益火,大扶元阳,畏附子、干姜有如砒毒而不敢用,故肾阳虚咳嗽者,终不愈矣。郑氏更指出心肺阳衰内寒自生之咳嗽,不可以搜陈寒之常法施治,真气衰极及元阳将脱之咳嗽,只宜急用大剂回阳挽救。膀胱气机不降而返上之咳嗽,则须上病治下,用五苓散倍桂施治,可一剂而诸症立失,皆系重要经验。
王正龙认为,所谓内伤咳嗽,几乎都是‘阴盛阳虚’证,而阴虚咳嗽极为少见。阳虚咳嗽,定有困倦懒言,四肢无力,人与脉象皆无神,唇舌清淡白色,而喜热饮,食少心烦,身无发热痛苦,即是发烧,也多在午后,不像外感那样整天发烧。因为心肺之阳不宣,不能化其本经之阴邪,使气机逆于胸膈而咳嗽,患者必定没有外感的症状。而且,患者不能用心劳力,稍用心力,便会潮热、出虚汗,咳嗽加重,多吐白泡清痰,喜食辛辣食物。用药应是姜桂附半汤、甘草干姜汤之类、或五苓散倍桂枝,1剂便效。
【 医案介绍】1,吴佩衡医案;痰饮咳嗽。 李某,男,年43岁。患痰饮咳喘已8--9年,经中、西医屡治未愈。现症见;面色青黯,目下浮起卧蚕。咳痰气喘而短,胸闷痰滞,头痛目眩。食少无神,畏食酸冷,渴喜热饮而不多,小便短赤,咳时则遗。入夜难眠,行卧惟艰,值阴雨天寒尤甚。舌苔白滑而腻,诊其脉左弦右滑,两尺弱,心脉细短,肺脉滑大,按之则空。证属脾肾阳虚,饮邪内泛,脾不运化,寒湿水饮上逆犯肺则作痰作咳。肾虚不纳,则短气喘息而遗溺,痰湿阻遏,清阳不升,浊阴不降,肺肾之气不相接,遂成痰饮咳喘之证,【金贵要略】指出‘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此为痰饮病治本之法,秉承此意拟方;小青龙汤加减主之。处方;附片20克,细辛4克,麻黄3克,干姜15克,半夏15克,五味子1.5克,甘草3克。 次日复诊;服药一剂,头痛、咳痰稍减,痰较易咳,乃照原方加倍分量,服后痰多咳吐如涌,胸闷减,喘息较平。服2剂后,头痛若失,喘息平其大半。服3剂后,稍能食,行卧已较轻便,唯痰多,气仍短,小便转长而色仍赤。盖湿痰饮邪得阳药运行,在上由咽喉气道而出,在下则随小便而去,乃病退之兆。仍照前方加减治之。处方;附片100克,细辛10克,半夏10克,干姜40克,上肉桂10克,茯苓30克,桂枝20克,五味子3克甘草10克。 三诊;服二剂后,喘咳平,痰已少。3剂后,胸闷气短均愈,饮食倍增,弦滑之脉已平,腻苔已退。唯精神未充,后以苓桂术甘汤加附子、黄芪【附片150克,黄芪30克,茯苓20克,桂枝尖20克 ,白术20克,甘草10克】,连进10剂 ,遂得痊愈。
【 按语】;吴氏,治痰饮咳嗽,可以说是方方不离附子,本例既是明证。咳嗽一症,多外感合内伤而发作,吴氏习惯于小青龙汤加附子而治,外散表寒,内化痰饮,加附子重用,以鼓舞肾中之阳 ,因痰饮乃为阴邪,非阳气而不化,正如【金贵要略】所言;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而后期乃用经方苓桂术甘汤加附子、黄芪以巩固疗效,可谓是一温到底,正好验证了郑钦安所说;从内而出者,皆是阳虚阴盛之候。
2, 范中林医案。少阴证咳嗽【慢性支气管炎】。安某,女,54岁,患者因受风寒,咳嗽迁延12年。每年入秋则发,冬季加剧,甚至不能平卧。某医院诊断为‘慢性支气管炎’。发作时服药虽可暂时缓解,但经常反复,日益加重。现症见;每日阵发性剧咳,痰清稀,量多,头晕心累,气短,昼夜不能卧。畏寒恶风,面目浮肿,脸色萎黄。舌质淡黯有瘀斑,舌体胖嫩而边缘多齿痕,苔白滑,根部厚腻。证属少阴阳虚水泛,寒痰阻肺咳嗽。法宜温阳化气行水,方用真武汤加减主之。处方;茯苓24克,生姜30克,白术20克,制附子60克,桂枝10克。 二诊;原方连服五剂,咳嗽明显好转,谈也减少过半,呼吸较前通畅,渐能平卧。宜守原方,以干姜易生姜,加强温中补脾之效。 三诊;上方续服六剂,诸症显著减轻。尚有轻微咳嗽,清痰少许。舌质转为淡红,乌暗瘀斑与白腻苔渐退,舌边齿痕已不明显。有时尚觉气短,心累。病有从阴出阳之势。须适应转机,通阳和中,燥湿涤饮。方以苓桂术甘汤加味,缓缓服之。处方;茯苓20克,桂枝10克、白术20克、半夏15克、生姜20克、甘草3克。 随访;服12剂后,诸症基本痊愈。入冬以来,再未重犯,后到家追访,始终良好。
【按语】;咳嗽一症,有从外而入者,有从内而出者。不论其外入或内出 ,皆可按六经辨证。本例咳嗽,应属少阴阳虚,水泛成痰,水寒袭肺,肾阳虚而累及于肺。既有水气,又系少阴寒化。故投以真武汤,壮元阳以消阴翳,逐寒痰以清水源。不攻肺而肺之病自愈,不止咳而咳嗽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