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东明:侄的婚事
【总第081701期】
作者:尤东明
小城不算大,但却到处高楼林立。在高楼的空隙间,总会有一阵阵的冷风吹过,而伴着这阵阵冷风的,还有随处可见的垃圾和污溃的雪。
但不能否认的是,今天确实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充足。今天的日子也是一个好日子,要不然怎么小城的街道上那一排下水井的盖儿上,都被人精心地压上一张崭新的大红纸。这种大红纸平常连一张都卖不出去,现在,每到所谓的“喜”日子,成捆的都能卖出去。
老张头吃力的蹬着一个破旧的“三驴子”车,从一条幽暗的小巷子里出来。“三驴子”前边有一条挺大的狗,脖子上拴着一条绳子,也在帮着老张头拉车。这让老张头省下不少力气。
车上装满了破纸壳,废铁,木头方子,木头板子,和一辆破自行车,都是废品。纸壳,废铁,破自行车换钱。木头方子板子烧火。因为高楼暂时和自己无缘。
也不知是车上的东西沉重,还是“三驴子”车足够笨重,或者是由于老张头的年岁大了,体力有些不支,反正那破旧的“三驴子”被老张头给蹬的吱吱嘎嘎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的。要是没有前边帮忙的大狗在奋力的帮忙,老张头可能都蹬不动这辆破车子。尽管如此,老张头还在心里盘算着,连捡带淘的,在加上花钱收的,这一车破烂花了几个钱。送到收购站又能能卖多少钱,自己这一早上能挣多少钱?
可别小瞧了这个被许多人看不上眼的行当,虽说挣不了大钱,可养家糊口决不是问题。另外,碰巧有时还能发一笔小财。别看都是些废品,可废品里兴许有好东西呢。比如那天自己在垃圾箱里淘出的一条大鱼,当时还在心里骂人家,真他妈的败家,这么好的一条鱼都不要了。捡回家去,洗干净了,人不能吃,喂狗也行啊。老伴闲埋汰,随手就扔给了拉车的大狗,这大狗竟然在大鱼的肚子里吃出一捆钱来,一数,整整一千块呀,把老伴都快给乐抽了。忙问老头子,这大鱼是在哪儿捡的?要他明天还去,说不定还能再捡一条鱼或者鸡什么别的东西,说不准肚子里还能有别的什么呢。老张头知道,那里住着一个官挺大的干部。嘴里就说:也就这一回吧,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啊。
老张头吃力的蹬着“三驴子”,直蹬得车下边的那根链子都跟着嘎吱嘎吱地响。他尽量紧贴着马路的边儿走。一来是躲着道上的车水马龙,他明白,这道上随便哪个车,哪怕是一辆自行车,可能都要比他的这个“三驴子”值钱。而且,有些年轻的小司机,技术可都不咋地。他们豁的出来车,自己可豁不出来自己的老胳膊老腿来。咱赔不起哟。
老张头脚下蹬着“三驴子”,嘴里哼着“我本是卧龙岗上那散淡的人……”,但他却用两只手灵巧地掌控着三驴子,小心的绕着盖在下水道井盖子上的红纸,生怕因为自己的车轮子压着了红纸,就会破坏了一对新人的幸福。倒是前边帮忙拉车的那条大狗,不管不顾的在红纸上跑过,那红纸上就留下几朵小蹄子的黑色梅花。
老张头不压红纸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他的侄子,他的亲侄子,今天也结婚。侄子办婚礼钱紧,他还给拿了两万块应急。他还和老伴商量,准备随侄子两千块钱的婚礼份子。这就不少了,这些钱可都是自己收废品捡破烂五毛一块地换回来的。老张今天盘算着,到家后如果时间允许,就先去家旁边的小浴池泡个澡,泡足了,蒸透了,就光溜溜的往搓澡小床上一躺,叫搓澡师傅从头到脚地来上一遍,再全身劈里啪啦的拍一遍,想想都觉得舒坦。平时老张头可舍不得去浴池洗澡,那连洗带搓的就得十好几块钱呢,那得收多少废品捡多少破烂儿才挣得回来。平时都是回到家,等天黑了后,才舀一盆子温水,洗洗,要老伴儿用热毛巾给搓一下后背就完了。不过,今天一定要捯饬一下,要捯饬得体面一些,捯饬的板正的、利索的、打扮的精神儿的,决不能在侄子的婚礼上掉链子,更不能在新侄儿媳妇面前跌份儿。想想接亲,娶亲,典礼那些都是他们年轻人的事情,就叫他们年轻人去闹哄去吧,反正去饭店吃饭别落下自己就行。因为今天侄子要领着新侄媳妇在酒桌上给自己敬酒,叫叔呢。
按理,老张头今天不该出来“干活”的。但今天这车东西是昨天自己“号”下来的,如果自己不起大早去收,这车东西还指不定是谁的呢?要知道,平时要是收这一车废品,就得一小天时间。
其实,老张头对侄子的婚事还是挺上心的,毕竟他是自己的亲侄儿嘛。
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好响好响,顺着楼群的缝隙传来,又顺着楼群的缝隙传出去好远。这一边的鞭炮还没响完,那一处的鞭炮又炸开了。硝烟四起,此起彼伏。直弄得鞭炮的声音在大楼的缝隙间打起架来,后来,直打到天上去了,还带走了一身的烟气。人们有把鞭炮在酒店的彩虹门前围成一个大大的心形图案燃放的,有高挑在酒店门前的高高的杆子上燃放的,还有用吊车举的高高的。那个任性,那个随心所欲,那个为所欲为啊。
老张头在心里说,今天结婚的人家还不少呢。侄子的喜庆鞭炮是怎么放的呢?若是自己在跟前,那一定是要去抢着去放的。又一想,自己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就是放鞭炮,也轮不到自己了,怕是早就被侄子的同学朋友那一帮混小子给抢夺走了。其实,小城之所以小,是因为站在小城的大街上,你都能清楚地听到每一家的鞭炮声。而且振聋发聩。老张头想,看这个点儿,该是去新媳妇家接亲的时候了,可这哪一阵鞭炮声是侄子的呢?可搞不清楚了。
伴随着一阵阵的鞭炮声的响起,街上不时地有一队扎着彩花,缀满粉红色气球的接亲的车队张扬着驶过,纷纷的吸引着街上的行人驻足观看品评。这不,在街边上就有这么俩人儿,看着街上奔驰而过的婚车队,侃起大山来:
你看这一队婚车,清一色的黑车,却用一辆白车打头。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白头偕老。
你再瞧那个车队,一溜白车,打头的却是一辆红车,这有啥讲究?
又不懂了吧,这叫鸿运当头。
那要是全都是白车呢?
那就是洁白的车队寄深情。象征着新婚小两口的爱情冰清玉洁。
那要是全都是黑车呢?
那两口子今后这日子就得黑灯瞎火偷偷摸摸地过了。
净胡说。
这不是开玩笑吗。这预示着人家小两口婚后的爱情生活那是一条道儿走到黑,那感情,那幸福,没的说,刚刚地。
是吗?那要是啥车都有呢?
那他妈是杂牌军。你还寻思头些年呢,娶媳妇整个破面包子破夏利啥的呢。以前在屯子里接媳妇还有用马拉爬犁的呢,你没见过吧?
你见过吗?那要是搁现在还不得老火了?那得省下多少钱呢?可是现在,就是在屯子里,,别说马爬犁,就是一匹像样的马都少了。你说,等咱们的孩子长大了,是不是连牛马都不能认识了。
那极有可能。
其实,用马爬犁接亲,上哪儿去能见着?我也是听老一辈人这么说说。再说这都是早年间的事情了,现在还有人用吗?你看这个,宝马。你再看那个,加长林肯。现在娶媳妇就是不怕花钱,啥车好就用啥车,就是图个面子上好看,可腰包里的钱儿受罪了。其实,不管什么车接媳妇,以后能好好地过日子就行了。
谁说不是?其实,人家这杂牌军婚车队也是有讲究的。
就这还能有啥讲究?
这预示着人家婚后的生活五彩缤纷。
服了。
瞧这哥俩,聊得就跟说相声似的。
得了。老张头在心里说,我可不听你俩白活了,还得赶着去喝侄子的喜酒呢。思想着,老张头不由得加大了蹬车的力量,这俩破旧的小三轮儿也不由得快了起来,就连那条帮忙拉车的大狗,也奔跑的快了起来,它也是急着要回家。
说话间,后边又开来一溜接亲的车队。老张头回望了一下,这是一队黑车队。他想看看打头婚车里的新郎官是不是自己的侄子,虽然他努力的看了一下,但车窗上的玻璃贴着黑色的车膜,看上去黑咕隆咚的,根本看不清。他便回过头来继续蹬他的三轮车。
不知是天意,还是命里注定。婚车队里最后的那辆车不知是在避让相对驶来的车,还是看老张头是个收破烂的而有意地“别”了他一下?反正老张头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三轮车就一下“张”过去了,车上的东西几乎把瘦小的老张头给埋了起来。老张头只是知道为了避让那辆接亲的小车,他无奈的压上了一个铺着大红纸的井盖子……。
他的肋骨,断了三根。
躺在病床上的他心疼住院的钱,心疼几天不能去做生意而耽搁挣的钱,心疼给侄子随的份子钱,不光自己没喝上喜酒,还带累着老伴没坐上酒席,这可是随了侄子两千块的大分子啊,这回可真他妈的是亏大发了。
侄子来了一趟,带来一兜水果,放下两百块钱,走了。至于新媳妇,老张头根本就没看着面儿。气的老张头锤着病床骂自己:这个笨蛋玩意,这回可亏大了。他又骂侄子,真他妈的要和我一条道走到黑啊,这都好几天了,就他妈来一趟,还就二百块钱!
老伴就说他,人家侄子忙,哪有时间总来看你啊,再说二百就二百吧,多少是多啊?有那个意思就行了呗。
其实老伴儿早就在心里寻思:这二百块钱,咋说都是不多啊!
其实,那一队一黑到底的婚车,真就是侄子的。侄子当时还说,叔就认钱。哪有侄子大喜的日子,当亲叔叔的还出门去收破烂的?
尤东明,农垦职工,喜欢文学。希翼借一双文字的羽翼,遨游在文学的星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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