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三妹一家(社会底层生活实录)
我家三妹出生的时候,我们几个男孩子正在外面玩泥巴,听到消息,直奔回家,就看见我奶奶抱着小三妹,一双粉红色的小脚在记忆中非常的深刻。从那时开始,几个五六岁七八岁的小孩子,轮流用裹背带背着她在外面玩耍,这个情景一直在记忆中深藏珍惜。
三妹出生的时候正值文革时期,大人们总是很忙,抓革命,促生产,跳忠字舞。可怜的小阿妹,被孤零零的一个人放在床上,家里黑,怕她害怕,于是点了一盏昏暗的小灯,可能是因为眼睛的位置和灯光的位置相对保持固定,造成三妹有点斜视,成为她此生一大遗憾。
可能是因为斜视的关系,儿时的三妹比较弱势,并且稍微有些自闭,大人们因此都很疼惜她,因此她的成长过程是比较幸福的。
当她一枝花的年龄的时候,三妹拥有了所有白族人都拥有的品德,谦卑善良而且勤劳好学。她学过木雕,她的作品家里还有一张茶几,镂空的花纹把大理石的桌面衬托的非常细致;她也学过刺绣,或许是眼睛的关系,她刺绣的速度要比别人慢许多,但是针脚和色彩搭配从来不输给任何人,绣一双鞋垫的工价是30元,对于别人来说也许在一天中的空闲时间就完成了,而她最起码要绣三天。
三妹的婚姻很幸福,所有人都告诉我,她男人很顾家。很可惜,我未曾谋面。上一次回喜洲的时候,她男人正在矿上开矿。不过有幸吃到了他从山上面带回来的干巴,那香脆,至今还在怀念,这算是我与我妹夫唯一的缘分了。
七年前,妹夫象往常一样离开家,从此失联,我二孃和三妹多方打听,费用,用去多多少少,却是再也没有音信。一个家庭的支柱就此倒下,留给三妹一个脑瘫的儿子,和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三妹只能放弃社会上的工作,回家专门服侍两个亲人。
这个家庭病了,穷病。无解。除了穷,这个家庭未必不比别人家更幸福,相依为命的亲情和感恩知足的简单生活。
早上天刚亮的时候,三妹第一个起来,煮上一壶非常浓香的烤茶叶,虔诚的上香敬茶,一杯给观音,一杯给毛爷爷。我问三妹:“毛爷爷不是神,为什么要敬香?”三妹说,毛爷爷让穷人有饭吃,政府给他们两子母低保每个月有300多块呢,还有残疾人的补助,再加上我二孃的农保80多块,每个月有400多块钱收入,这些钱省着花,偶尔也可以给大宝,煮一顿肉汤。
大宝是快乐的,他能听懂白语,并会用他夸张的肢体语言,表达他的情感。他喜欢听白曲,那些欢乐的或者轻快的,都安安静静的听。有一次,我给他放杨剑雄老师的赶马调,粗犷厚重且苍凉,很明显,他不喜欢,用手拍着身下垫子,很夸张的摇头。
14岁大宝仍然不会说一句话,大小便仍然不能自我控制,三妹只能随时发现,随时更换。我在的时候正值雨季,换下来的衣服干不了,我才发现大宝其实没有几件可以换洗的衣服,不是没干透,是太小了。生在大理是大宝的福气,淘宝上全棉的秋衣裤很少的钱就可以买一大堆,但是三妹舍不得,而且坚决反对我们再买,好在朋友家中有同龄的小孩子,可以帮她讨一些别人穿不下了,又合适大宝穿的。
三妹给毛爷爷敬完了茶,下楼给我二孃做早点。我二孃吃的不多,但早晨一杯香浓的苦茶是必须的,这个习惯,也算是我家传承。我所知道的,最早可以追溯到我阿太。二孃在床上吃完茶,再休息一会儿,到十点钟太阳好一点的时候,会到院子里走动一下,然后回到厨房坐下,和正在煮饭的三妹聊聊天,拌拌嘴。
11点的时候,大宝该起床了,三妹把大宝抱到走廊类似榻榻米的垫子上,大宝就这样开始他的一天,天黑的时候,三妹在把他抱进堂屋,到晚上12点,大宝才肯去睡觉。这样的日子,日复日,年复年。
二孃和三妹两母子可以聊天,拌嘴的话题有很多,但有一个话题引起了我的注意,二孃认为大宝脱不开人,三妹则希望每天能有半个小时可以出去转转散散心。这个话题让我想到了坐监犯人的放风时间,我意识到了,三妹的压力承受,达到了一个极限。
果然,不久之后的一次交谈中,三妹突然说出一句话:“小伟哥,我承受不住了。”一时之间差点泪奔,三妹承受不住的不是贫穷,而是对未来的无望。二孃84岁了,她没有现代意义上的老年病,她只是老了,生命之花正在凋零。而她的大宝也不能给她的未来带来希望。我只能安慰她:“我们是亲的,有我一口干的,就不会让你喝稀的。”;“将来我退休回来喜洲,还要靠着你住,吃你煮的酸辣鱼。”
但是我的归期我自己真的能把握得住吗?
好在三妹还有喜洲政府的照顾,还有许多亲戚和朋友,常常会来探望她,患难中的亲情和友情无价。
这次回喜洲,回大理,我体会到了白族社会人文中的那些真诚和善良,包括本文撰写过程中,白语茶座编辑组对三妹的关心和问候,借本文一同铭谢并感恩!
三妹挺住,一切都会好的。
会好的,我保证。
作者:Dual Weit
值班编辑:Dual Weit
法律顾问:杨志锋律师
云南鹏诺律师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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