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刘爱斌《佳节时分更想爹》
文/刘爱斌
【作者简介】刘爱斌,笔名文友。中国煤矿文联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于《阳光》《黄河》《山西文学》等大型文学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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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的午后,泡一壶上好的龙井,叼一颗惬意的烟卷,孤座阳台,微目斜卧,独享仲秋这撩人的艳阳。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打邻家的窗户外又传来了这首熟悉的音乐。
随手翻看手机上的日历,方知再过几天又将是中秋佳节。望看窗外熙攘的人群在忙着购置节货,三年前同时期的景象顿然不自禁地使我热泪夺眶。
那是2013年的仲秋,年近80高龄的父亲经医院确诊身患胃癌。一段保守治疗之后,被蒙在鼓里的父亲仍认为自己只是胃溃疡。抱定病情一定会好转的父亲,有一天喝药间突然向我提出了要求:“这中药喝了这么多、钱也花了不少了,可这病老也不见好,要不咱到市里的医院看看西医能不能治好我这病?”
之前姊妹几个已商量好,本不想让老人家接受那些本知毫无效果的折腾。可为了满足父亲的要求,我们姊妹们只好经过周密的“保密预测和安排”之后,让父亲住进了市里和济医院。
家里人都明白,此时父亲的病情已在日逾恶化,此次住院,对治疗我们并未抱有太大的期望,只是企望通过理疗能够些许地减少一下父亲的病痛。为此,“绝对不能让父亲知道自己的病症和病情,想方设法让他心情愉悦、精神振奋”是我等孝子们的首要任务。
按照父亲自己选的日子,我们于农历八月初三正式让父亲住进了医院。
父亲一生特爱干净。虽然我的父亲是个普通的工人,但通过提前运作,这回让我父亲住的却是老干病房。两间半的病房里,有病床、陪伺床、沙发、茶几、电视、空调和卫生间。
办好住院手续后,不足半个小时的时间,姐姐和姐夫们便将病房里所有的物件打扫整理得妥妥贴贴。按父亲的话讲:“这哪是来住院的,这分明像是住宾馆啊”。见父亲满意,我们方才有些许的心安。
按照分工,二姐两口子因在医院有熟人,她们负责跑外,我和大姐夫等负责父亲的全天候陪伺。
大姐夫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天从早到晚总要抽空拖四、五次地,擦三、四次灰,卫生间每天也要用热水冲洗二、三遍。见病房如此干净,就连医护人员走进来都是踮着脚尖在走。不论是医生,还是护士,都在不断地夸奖父亲住的病房收拾得是全科最干净、最整洁的。
每每听到别人夸奖病房干净整洁,父亲总会露出得意的笑容。住院十多天里,听到父亲最多的话就是:“太豪华了,太浪费了,咱是来看病了,又不是住宾馆,花这些钱干甚……”
“爸,你当过兵,打过仗,又当了大半辈子的煤矿工人,大半辈子里受了那么多的苦,现在也该享享福了。你都八十岁的人了,既没下过大饭店,也没住过大宾馆,这次也让你过把当干部的瘾,就权当是来疗养来了。”
每每谈到这些,或许是听我讲的耐听,父亲也总会脸带笑容满意地点头:“就是,就是,管它哩,别说你们还孝顺,就是我老汉自己也不缺这几个钱,咱享受一回算一回。”
父亲一生特别节俭。或许是过惯了清贫的日子,也许是被饥荒吓破了胆,打我记事起,父亲就是一个特别勤劳、特别节俭的人。按我母亲的话讲:“我们是把十个一毛攒成一块,把十个一块攒成十块,再把十个十块攒成一百就被库存起来了。”我们姊妹们成长过程中花费的每一分钱都是父母从自己的嘴里和身上硬扣下来的。
在我成家之前,父亲没有下过一次饭馆,没有穿过一件中档以上的衣着,就连偶尔的进城办事,也总是会借故外面饭店里的东西不干净而饿着肚子回来。所以,这次父亲到市里住院,除了让父亲住得舒适之外,我们姊妹们的另一个打算就是让父亲尽可能吃遍医院周边的大小饭店。
由于得的是胃病,父亲住院前吃饭时就已经在开始呕吐。“哪怕是吃进去再吐出来,总算是吃过了”。我们抱着这样的打算,每天除了陪着父亲接受例行的治疗之外,抽空就到医院外边寻找饭店。
刚开始时,父亲是执意不去饭店的,在我这老儿子的几番央求、劝说之后,父亲还真是破天荒地给足了我这小儿子的面儿。尽管父亲每次都要推脱,但是他每次都会就范。时间久了,儿女们劝说的多了,父亲也就不再多推辞了,让去哪吃就去哪吃。倒是见我们花费大了,还是会要嘟囔几句:“咱可是来看病了,又不是来排场的,不要太浪费了……”
住院十多天了,尽管用了不少名贵的药品,医生们也采用了许多独到的“秘方”,但病情的确未能好转。倒是经过这一番“超标准”的调养,父亲的面容和精神头比先前有了些许的好转。每每见到前来探视他的人,父亲总会炫耀一番:“我这哪是来住院的?看这住的、吃的、用的,比人家大干部们还要拽,我这可是来享福的呀。”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早几年就一直同姊妹们商量着要请父亲到市里的大饭店里吃顿大餐,可由于父亲怕孩子们花钱,每次央求,他都会断然拒绝,由此总也未能如愿。这次恰巧父亲在市里住院,说什么也不能错过这次机会,错过了将会是我们的终生遗憾。
经过几天的张罗,总算找到了一家离医院不算太远的高档宾馆。经过再三劝说,得到父亲的应允后,我便开始通知所有家人:中秋节中午在市里的电力宾馆共同就餐。
中秋节的中午,家人们如约而至。见大的、小的都来了,父亲的精神劲儿也格外地好。为了能让大家安心地吃好、乐好,早在一天前我已同医生和护士们商量好,待我们用过午餐之后再给父亲输液。在得到医护人员的应允后,中秋节的当天中午,父亲在大家的陪护下,十二点正点到达了宾馆。
进得宾馆,一辈子没有见过世面的父亲,顿然被眼前的奢华景观所迷乱。在两个孙女的搀扶下,先是在前厅的大沙发上坐了坐,后又对偌大前厅摆放的物件和设施逐个进行了参观,品咂了几口服务员递上的清茶之后,方才朝餐厅的包间走去。
“太豪华了,太浪费了,咱花这钱干甚?”进得包间,许是见到里面摆设过于奢侈,父亲开口了:“咱又不是什么大干部,也不是什么大老板,随便找个饭店全家人聚聚就行了,何必花这冤枉钱?唉,真不该啊……”
嘴上虽是这样说,可是在孩孙们的一边劝说和一边搀扶下,倒也顺从地在主位落了座。因为之前已做好安排,待大家刚一坐好,服务员便开始上菜、斟酒、倒茶,不大会儿工夫,偌大的餐桌便给堆了个满满实实。毕竟早在几个月之前,我在陪父亲到北京看病时,已让父亲享受过五星、四星级宾馆和酒店的服务。见菜上来了,父亲也不再嘟囔了,倒象个老师傅一般在给孙女、外甥们津津乐道地讲解着该如何落座、如何进餐、如何敬酒。
举家围桌,四世同堂,酒席间父亲始终保持着可亲的笑容,饭桌上不时传来家人爽朗的笑声。
那是一顿迟来的盛宴,那是一次最后的团圆。打那以后,父亲的病情仍在慢慢地不断恶化。出院时,医生曾悄声叮嘱过我们:你们的父亲只有不足三个月的有生之时......可最终父亲却刚毅而愉悦地度过了半年多的垂暮时光。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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