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四十四）

      老家的秋天时节，沿着田间的小路曲曲弯弯地走一走，真的是一种享受。

      地里的庄稼和瓜果蔬菜都给披上了一层喜滋滋的黄晕色调，那种绿色就泛出了一种抑制不住的喜悦。

      葡萄熟了。葡萄特有的甜味儿老远就钻进人的鼻子里，搅得人心肺动荡。循着味道找过去，葡萄架上挂满串串珍珠，就像一个战场归来的军人，身上挂满了军功章。葡萄都给拿白色稍硬的纸袋子套着，熟了的都成了黑红色，看一眼谗言欲滴，再看就一定得拿纸巾防备冲泻而下的口水了。

      卖葡萄的人脸上写满了高兴。见我走过，捡一串最大的葡萄递过来，“赶快尝一尝，咱家的，今年的葡萄收成不错，个儿大味好。”

      小心地摘下来一颗，轻轻剥去外皮，水滋滋的肥厚肉，一进嘴里就像立即化了一样。感觉甜甜的味道在身体里乱窜，摁都摁不住。

      猕猴桃也熟了。今年的猕猴桃也不错，个头都有小一点的土豆那么大。被密匝匝的绒毛紧紧裹着，土黄色的面容，样子看起来不咋滴，但味道真是好。

      猕猴桃营养价值丰富，但不可贪吃，贪吃闹肚子。一天吃一个，那是比较合理的吃法。

      核桃也基本熟了，抬头朝浓密的树荫里一看，成熟的核桃在树叶里跟你捉着迷藏。树叶随着风抖动，它们就躲来躲去的晃悠。你细看，树叶子后面藏着很多很多核桃。再过半个月，核桃就必须得打了，皮儿就应该自动脱落了。现在这个时候，皮儿还不是完全脱落。

      花椒也到了成熟采摘的时候。花椒的味道贼窜，离老远就钻进你的鼻子，引得你不由不抬头去看。花椒叶子细碎，可以看到满树一小串儿一小串儿的花椒，颜色红了的就熟了，该采摘了。

      采摘花椒可不是个轻省活儿，主要是花椒树上的刺儿多，没有经验的人，摘的慢，摘的少，还被弄得满身伤。花椒刺儿刺一下，就是灼灼的烧疼。我见过那些性子急没有经验的人摘花椒，满胳膊的伤痕，就像给猫抓了一样，有点恐怖。

      现在，很多自家地里活儿忙完的人，就去外面给人摘花椒。听说一天摘七八十斤，可以挣到不少钱呢，比去工地打工好多了。

      梅李子也熟了。虽然闻不到味道，但跟杏一般大的个头，老远就叫像在叫你过去。青涩的还是很纯很淡的绿色，熟了的就成了黑红色，看了就像摘，摘了就想吃，吃了就受不了：必须得吃过两个才歇口。——梅李子千万不能多吃，老人有句话告诫：“桃保杏伤人，梅李树下埋死人。”就是说梅李子虽然好吃，但千万不敢贪嘴。我觉得，自控能力差的人，干脆就不要去梅李园子，会出事儿的！

      山坡上的绿色，有了深深浅浅的层次，不同的层次里，都写着“收获”的字样。

      桃、杏都已经采摘完毕，但叶子还在虔诚的坚守。果树的叶子，算得上是最重情重义的了：花开的时候，它谦卑的不露面；果子生长的时候，它竭尽全力支持；果子成熟的季节，它淡然但欣喜地看它们被采摘运送走；在园子里空落落的时候，它们还那样喜啦啦地护住树枝。生是树的面子，落是树的肥料。

      玉米长都比人还高。一走进去，人就像一下子落进了海洋里，有一种严重的窒息感。这种熟悉的窒息感，我小时候多次经历过。

      “不怕出力，就怕浇地。”我们小时候，最害怕的活儿就是帮大人浇玉米。人被塞进玉米地里头，半天都出不来一下透口气儿。那个沉闷窒息的感觉，实在是被逼迫着强撑下来的。只有在地里头遇到野生的小西瓜，一拳头砸开来坐地上吃，才是一个安慰。

      我现在见了玉米地，心里都还有余悸。

      不过，看到挂着红缨的玉米棒子，我还是很留恋煮出来的嫩玉米或者烤出来的嫩玉米的味道。——真的很好吃，煮的甜，烤的香。

      一年的这个时候，嫩玉米是最有诱惑力的。我不喜欢夜市里叫卖的糯米玉米，太黏了，香味欠些。我就喜欢当地的这种老品种玉米，总有一种故乡的味道。

      苞谷地里套豆子。这样的老播种习惯现在还保持着。豆秧长得旺盛极了，深绿色，透出一种淡淡的黝黑。豆秧使劲儿地攀附着玉米杆，努力地朝上生长着。

      玉米杆被纠缠得很不耐烦，好像要努力挣脱它。只是，豆秧死死地缠着它，它如何努力也没有办法。

      有人说，千万不要招惹比你闲的人。真的，在这里你看到，庄稼地里跟社会上一样，要是叫闲得慌的人赖上，你要摆脱是很难的。

      天道自然。你在这里走一走，就会明白人应该向自然学习的东西很多很多。只是，因为我们自以为太聪明，或者走得太匆忙，忽略了这一点而已。

      散步的好处就是，可以与自然对话。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